隔着一层布料,环住莱克特医生的嘉莉能感觉到他的后背的肌肉逐渐由紧绷再次舒展开来。男性特有的气味与皂粉的气味混在一起争先恐后的涌入嘉莉的肺部;靠在医生有力的脊梁上嘉莉能感觉到他稳健的心跳在自己的耳膜内咚咚震动着,她记得这个气味,也记着这个节奏。在她的使者第一次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候,让自己恢复神智的就是这个气味,这个节奏。
而现在,嘉莉深深地吸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被激昏的头脑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她还是没按捺住自己迫切的欲|望。嘉莉知道自己这样早晚会出事的,现在不就是吗。自己的小心思医生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只是没有点破,而现在,嘉莉主动了打破了这份尊重。
这之后的结果,嘉莉不敢想。
然而医生并没有因为惊讶而推开他,但他也没回答嘉莉的问题,房间里瞬时陷入了沉默。直到嘉莉逃避似地扭过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医生的后背上:“我不应该这么做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言语之中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回应嘉莉的是男人似乎是无奈也似乎是宠溺的叹息声。汉尼拔·莱克特终究是开口了:“你会恳求我什么呢,嘉莉?”
嘉莉愣了愣,就在她出神的瞬间医生转过了身,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反问:“你问我是否会拒绝你的恳求,你又想恳求我给予你什么?”
嘉莉茫然地抬起头,医生站在背光的位置上,他的面庞藏在阴影之下,唯独那双深刻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清醒。在触及到医生的眼神时嘉莉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冲动与幼稚,她打了个哆嗦,刻意忽略的恐惧与羞耻心终于找回了正确的位置。
“我……”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她都干了些什么?
“……我想……”
嘉莉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寸的皮肤都在颤抖,她别过头畏惧地向后退了半步,但是医生反映迅速地拽住了她的手臂。
他抓住自己的手掌如此有力,如同将她捆绑在病床之上的束缚带一样坚韧稳固。医生桎梏住了嘉莉逃离的道路,属于男性的强硬态度席卷了嘉莉的全身,有那么一刻她想尖叫出声,但总算是忍耐住了。
“看着我,嘉莉。”
这是一个命令。
就算嘉莉觉得她的五脏六腑都要冲破皮囊单个的逃跑了,她还是本能地选择遵循使者的命令,回过了头。
再一次迎上医生的双眼时她几乎忘却了如何呼吸,嘉莉任由男人将自己拉近半步,他的另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庞。
“你想要什么?”莱克特医生放轻了自己低沉的嗓音,就如同悠扬的乐器发出爱意的低喃,“恳求我给予你保护,还是给予你爱?”
——都不是,也都是。
想要你的保护,也想要你的爱,但远远不止这些。还想要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肉体与灵魂。就像是我把全部都交付于你一样,我也想要你的全部。想撕开你衣冠楚楚的面具,想剖开你血淋淋的胸膛,想触及你的善与恶,想与你就此绑定在一起生生世世,想要,全部都想要。
这与对母亲的感情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感情来自于欲|望。
嘉莉听见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自己的渴望,那样竭嘶底里的尖叫嘶吼在她空旷的心灵里谱写出了激烈的交响曲。她听由使者的命令,凝视着他深如枯井一般的眼睛,盲目地动了动舌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要……”她艰难地吞咽着,如实回答道,“您的一切。”
说出口的一刻嘉莉仿佛得到了解脱,到底是说了出来,到底是不用再隐藏,从意识到自己的欲望之后,这份情感就像是发酵了一般迅速膨胀,嘉莉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到,她不可能忍耐一辈子,她会因此而爆炸的。
只是莱克特医生的脸上没有出现嘉莉想象中的厌恶或者震惊,他在看着自己,也仅仅是在看着自己。
“你的母亲为了避免你步入罪孽的深渊而奉献出了一切。”医生用他不起波澜的声线陈述道,“如果你是因为她的——”
“——不,不一样,医生。”
她明白医生的意思,即使他没说完也明白。嘉莉仔细端详着男人的面庞,强迫自己勾起一抹笑容,再开口时声线中依然带着颤动的意味:“您和母亲是不一样的。”
嘉莉能分得清对母亲的感情与对医生的感情。她希望母亲爱自己保护自己,温柔的对待自己,像其他的母亲一样给予自己纵容与教导,赋予她美好与光明的生活。那样的感情是高尚的也是伟大的,而对医生……
“那么,哪里不一样?”
嘉莉依然想别开头,但是医生的目光如同摄住了她的灵魂一般让嘉莉动弹不得。
面对着使者她不能说谎也不能回避,只是……她原本就很勉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股好不容易过去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是原罪,医生。”嘉莉几乎是用尽全力才道出这句话,“这不应该的,我被魔鬼附身了,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渴望,我——”
“——渴望什么?”
渴望什么?
医生打断了她的话,嘉莉却没有惊讶。她收住了声音,出神地望着他庄严的面孔。
干枯龟裂的大地渴望水的滋润,焦躁炙热的空气需要雨的降温。
大地需要雨水,少女的肢体也需要。
“我渴望……”
嘉莉挣开了医生的手,她反过来轻轻地探出指尖,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攀上他的肩膀,最终停留在男人的脸侧。
这么近,这么真实。
像是为他拂去额前的碎发一般,嘉莉·怀特踮起了脚尖。
她的嘴唇寻觅到医生的嘴唇,吻了上去。
严格来说这根本不算一个吻,嘉莉从来没有吻过男人,在毕业舞会之前她甚至没有与男孩牵过手。她只是凭借自己的本能在做这件事,凭借本能将自己的嘴唇贴在男人的嘴唇上,用自己的手臂揽住他的脖颈,用自己的肌肤摩挲着他的肌肤,
莱克特医生没有给予嘉莉任何回应。
她也不期待着医生有什么回应,她只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而已。
他问她渴望什么。
她渴望的是母亲千方百计要避免男性带来的罪孽与伤害,是魔鬼在医生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就借此纠缠住自己的诱惑。
是性。
性就是原罪。
嘉莉用自己的手指描摹着医生的面庞,真切的触感给她带来的无尽的慰藉。她感觉到逃离的血液回来了,她的四肢在回暖,心脏也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节奏。
“我渴望如此,医生。”她轻声说道。
这一次医生给了嘉莉反应,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覆盖住了嘉莉的手背,然后重新抓住了嘉莉的手臂,将她合理地控制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一个人的渴望形成之前会经由很复杂的积累。”他没有责怪嘉莉的意思,嘉莉知道他会再次纵容自己,毕竟提问的是他不是吗,“生理上会积累,心理上也是。鉴于你之前的心理状态,嘉莉,我并不认为你的渴望就是你真正想要的。”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就知道医生会拿出一副官方的口吻来否定自己。嘉莉没有失望,她只是歪了歪头反驳道:“但这是的确是我现在想要的,不是吗?而且……这也是您想要的,不是吗?”
不然的话,何必一次又一次放任她为所欲为,放任她的欲|望如同春日里的枝芽一样抽展肢体、蓬勃生长呢?
不然的话,苏为何会以与母亲同样的方式死去,她的罪孽为何会被残忍的取走呢?
莱克特医生没有回答嘉莉的反驳,他顿了顿,语气中沾染了些许的诚恳:“我的确希望你做一个完整的人,因为只有完整的人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希望一个完整的我……渴望你。”
“你得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嘉莉隐隐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那么我如何才算完整呢?”她拧起了眉头,有些困惑地问道,“您不会说等我完整后就自然知道了吧?”
医生勾起了嘴角,他放开了嘉莉,主动退后半步。随着距离的拉开,刚才暧昧的气氛也迅速的一扫而空:“的确如此,不过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办到。”
说完他重新回到了料理台之前:“但在那儿之前,我想我们需要把晚餐准备好。我可不想怠慢了你,嘉莉。”
.
煎制的小牛胫肉带着层次分明的口感,牛肉与凤尾鱼酱的味道相辅相成,入口时一如少女的吻微咸并且带着清新的甜美。
坐在炉火边的汉尼拔·莱克特回想起晚餐的味道,稍微侧了侧头,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一侧。
还差了点什么。
酱汁收干后盘中的肉依然显得略有些寡淡。那份属于野性的,本能的味道不见了。
不过好在尚可补救。
莱克特医生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之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在炉火的映照之下他拨通了电话。
“德斯贾尔丁女士。”在电话接通后医生开口说道,“我需要与你单独谈谈嘉莉现在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