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树吐露芬芳,嫩紫色的花儿悄然绽放,为漪澜居平添几分雅致温柔。在碧桃的引领下,谢清岫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香雪,缓步慢走。她没有心思欣赏院子里的景致,只想阿姐为什么突然叫自己过去,难道是因为定好了婚事向自己炫耀?
若是往常,她肯定不会这么想,她是知道自己这位庶姐的,和气性子,从来不把她的行为放在心上,也正是因为这份漠然,她才更加的愤懑不平,凭什么阿姐轻轻松松,不过几句讨好的话,表现出和气性子,周围的一干人就全都满口称赞。她,她也有做女红啊,诗书她也都读,也都有用心。但父亲也没有对她刮目相看,也曾因为她的努力而对阿娘有些许好转。
现在,阿姐又有靖国公府撑腰,美名传遍京城,来往贵妇更是对阿姐赞不绝口,怕是这婚事自己也要被阿姐压一头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烦闷,脸上的不开心也越发明显。
很快,转过小路上的一道弯,漪澜居三个字出现了。谢清岫跨入院中,一株玉兰树于院落西侧静立,谢清岚身着嫩粉色襦裙,坐在树下铺有坐垫的石凳上捣鼓茶具,听到声响侧首回望,见是谢清岫来了,笑眯眯地说:“阿岫快过来,我泡了你爱喝的碧螺,想着你快到了,我便把第一道除去,现在已经要泡第二道了。”
茶,二三道最是好滋味,绿叶在温润的水中舒展开,飘出淡淡茶香,萦绕心扉,营造出平静祥和的氛围。
咦,她又是从哪里知道自己喜欢喝这茶的?
谢清岫皱着眉头走过去,谢清岚先是分给她一个绘有荷花和金鱼的白瓷茶碗,亲手握公道杯为她斟茶,神态悠然。
都弄完了,谢清岚抬头看自家妹妹,发现她满脸不解地盯着她,露出笑容,说:“你素来不喜欢喝家中的那些茶叶。那日去张府,我看你捧着碧螺仔细品尝,似乎很满意,便问姨母讨了些今年刚做的新茶,可还喜欢?”
“你!”谢清岫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些日子相看下来,她也知道她没有个好姨母能为自己张罗周转。谢清岚的话一箭扎在她心口,只让她以为是为了跟她显摆有个好姨母。是,她谢清岫没有,但是也不劳动她这般故意来打脸,扬起手就要把茶碗往地上砸。
见主子又气了,香雪立马上前,不好意思地对谢清岚说:“小姐这两日犯了春困,才有些失礼,”转过头又柔和地对谢清岫说,“小姐,大姑娘是体贴您呢,您瞧这茶汤这么好,奴婢都被香的也想尝一口,快多…”
“你就知道巴结她,她给你什么好处了!”谢清岫脾气彻底爆发了,每次都是这样!她也没有让阿姐来对她好啊!凭什么她给点东西,自己就要毕恭毕敬,跟她在外人面前一样表现出一副讨好的表情!
“我知道,你是嫌弃我不好,也想攀高枝,也想贪图那些个我没有的好东西。你若是想跟着她,就跟,我不拦着你们!免得你们日后心酸掉泪,只说全是我的不是!哼!”谢清岫扭头就要走。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谢清岚伸手拉住她,看了眼为阿岫掩饰的香雪,挥手:“你们都退下吧,这里就我和阿岫两个人便好。”
两个人说话更方便。原本妹妹和她极为亲近,后来父亲忙碌,无暇顾及妹妹的教养,在王氏的干预和挑拨下,妹妹与她越发生疏。这两年更是如此,伯父对她和母亲小陈氏总有份愧疚,身为世子夫人的姨母对她百般照顾,一番比较,阿岫肯定对此很不甘心。
估计现在更是焦虑,万一在婚事上,自己以庶女身份压过了她这个嫡女,可就太打人脸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谢清岚松开了手,嘴角一弯,端起茶碗:“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茶呢,也不光是为你,好东西人人都喜爱,我也多喝几口。”
可能是保全了颜面,谢清岫不情不愿地又坐在了她对面,冷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说着她捧起茶碗,小心翼翼泯了一口,灵动的眸子瞬间变亮,嘴角还露出两个小笑窝。
谢清岚又对她笑笑。
谢清岫忙咳了一声,收敛表情,努力装作严肃,不过眼中的亮光依旧透露出愉悦的心情。
谢清岚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谢清岫手忙脚乱的掩饰自己品尝到好茶的开心,避过谢清岚眼神:“你光看我做什么?”
谢清岚一歪头,认真地打量她:“看你长得美,不行?唉,我阿妹长的真挺好看。”
谢清岫:………
被谢清岚这么一弄,两个人之见的气氛明显有所缓和,谢清岫也不复开始的焦躁,眉眼舒展开,揉成一团的小脸也变得俏美可爱。
谢清岚想:比之前的包子脸美多了。
谢清岫抬头,又见阿姐盯着她,脸上配一副诡异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奇怪事情,又是一阵咳。
“慢着点。茶还有的是,你一咳,脸都不好看了。”
谢清岫:………求放过我的脸。
对了,“你不是要跟我聊天么,怎么就只喝茶了?”
谢清岚笑着说:“我要是现在跟你聊,一言不合,估计你会把茶台给掀了,你还是先喝茶吧。”
谢清岫:…………
她脸一红,依照自己的脾气性格,还真的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也不说话。
直到第四道茶结束,谢清岚放下茶碗,绣绢帕子擦拭嘴角,说:“喝完了么?”
谢清岫眼不住的往红陶茶叶罐看去,有些不舍,说:“恩,我喝完了。”
谢清岚点点头,注视着谢清岫,微微一笑,说:“今日叫你来,就是喝茶聊天,我都要出嫁了,以后怕没有机会同你好好说话,这次也不和你讲那些大道理,我想和你谈谈最近的事情罢了。”
谢清岫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阿姐不再盯着她脸就成了。
不过,最近的事情?阿姐是说她的婚事嘛?
哼,果然是来炫耀显摆自己的好婚事,气她的。
刚刚舒展的脸庞又皱成了包子,谢清岫避过谢清岚的目光,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说吧。”
谢清岚笑了笑,仔细观察谢清岫的表情,悠悠然说:“我的婚事不大妥当,可能短期内无法定下一门好亲事,也许我没办法和京中子弟结婚了。”
什么?
她听错了吧?
谢清岫一下子站起来,结巴地说:“不,不可能吧…”
跟她想的完全相反!这是怎么回事?!
谢清岚见她这样更是发笑:“瞧你,都结巴了,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谢清岫皱眉:“这哪里是大惊小怪?”看谢清岚依旧神色轻松,她狐疑道:“你是在逗我开心吧?”
谢清岚正色道:“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婚事逗你开心呢?可能你不懂,为什么已经有了那么多提亲的人家,身为靖国公世子夫人的姨母亲自出面带我走动,我却还没办法选得一门好亲事。是不是?”
谢清岫一双眉毛恨不能团成球,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十分清楚的写着两个大字:是啊。
谢清岚又笑:“我猜,你可能认为,是我在姨母和伯母面前才端出淑娴样子,为的就是觅一佳偶。我的话语阿谀奉承,对人也全落不到实处,尽是利用心思,真是城府深沉。在靖国公府更是对你各种打击,显出自己大方可人,作为一个庶女比嫡女不知道强了多少,变相对付你,对不对?”
被阿姐当面戳破了心思,向来自持受过良好教养的谢清岫脸上一红,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小性儿了,但想起别人的眼神和评价,她又鼓起气来,难道谢清岚你不是这等人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不拉她一把。随即,心里又想:阿姐也没有什么好帮我的…我自己也没求她帮我…
谢清岚不管妹妹百转心思,她抬头看向树梢的玉兰花,依旧含着一丝笑意:“你是这么想的也好,是还有别的想法也罢,我今日只想和你交心的说几句话。”
谢清岫抬头看向谢清岚,玉兰花下的谢清岚神采依旧,一副温和柔软的模样,但是谢清岫却发现,那平静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惆怅和落寞,甚至平静的黑眸中暗藏几分不甘。
“虽然我的境况你大概也是清楚的,就如同你我争执时,你讽刺的那样。我不过是个庶女,没有嫡出身份,在京城这等十分讲究细致的地方,能挑到一个门当户对且对方为嫡子,可继承家族大部分产业,又有出息的好男儿,确实有些不易。”
谢清岫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又看向淡然的阿姐:“但这也不代表,你找不到啊。你都表现的那么好了,人人称赞,怎么可能找不到。”
谢清岚听出谢清岫话语里安慰的意味,摇头轻笑,顺着自己思路说:“真正的难处不在我的庶女身份,而是我的家世。爹爹尽管是从三品,却是外放官员,我在京城中唯一能靠的,便是伯父伯母和姨母,但这毕竟不是生身父母,关系靠外一层,所以,选我做儿媳所带来的好处看起来也要少些。京中贵女多如牛毛,出身的世家又底蕴深厚,伯父官拜正三品,一部尚书,虽然风光,但谢家资历浅薄,可以说几乎毫无根基,前途看似光亮,但却如海上漂泊的小船,不知哪一日便会被皇上打翻。跟别的女子比起来,那些挑儿媳的贵妇如何会选择我?”
许是从来不曾听到如此明了犀利的讲解,也不曾认真想过这些,谢清岫如今眼神中都透露出惊恐。她一直当父亲是从三品,伯父是正三品,家里也算书香门第,自己身为嫡女,自然高贵,如今听阿姐一分析,他们家的状况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那她的婚事是不是也…
谢清岚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满意地笑了:“还不错,虽然联想到了自己的婚事,倒还没被吓破胆子。”
刚呆住的谢清岫被这句刺得缓过劲来,又结巴地说:“你休要,休要小瞧人。我当然是,是能听下去的。”
哟,还挺能撑的嘛。
谢清岚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黄公子逗自己了,光看自己妹妹的反映,一会儿气得脸红一会儿因为心虚避开眼神接触,一会儿低头走神,一会儿又强鼓起勇气看过来,真是想让人好好地揉脑袋捏脸。
“她们选我,也不过是因为世家女挑剔,恐高攀不上,而我背后的关系,靠着伯父,还能跟靖国公府扯上关系,爹爹也算是一方重臣,所以给不争气的儿子讨了,说不定就能撑起几分家业来。但凡能干,出息的儿郎,其父母多半都是想选世家显贵的孩子,以助其仕途通达平坦,并不会把我纳入他们挑选儿媳妇的范围。我内心是十分不愿意就这般嫁人的。”
谢清岫不住点头,心中彻底放下芥蒂,低声应了句:“阿姐,你说得对。”
“所以,我打算等秋闱的时候,榜下捉婿。”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