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你须配合我呀,你身子向下沉,我着实吃不上力,进了庭院,我便差丫鬟请医家与你诊治。”
急中生智的陶三斗为避开阿忌对自己有神经大条的怪疑想法,彼时词不达意,此时即入当下时局。
几名跟班衙役急于向祖冲之通风报信,气喘吁吁先行进了庭院。
“老爷,陶三斗被小的们拉了回来,只是……”
“只是什么,如实说来便是。”祖冲之肃然于色。
“只是我们迟了一步,陶三斗被茶楼吴掌柜的手下棍棒伺候了,伤势不轻!”
带头衙役正一字一句据实禀报,遍体鳞伤的陶三斗在阿忌的搀扶下,晃晃悠悠步入众人视线。
祖冲之双手背于身后,带着一脸无奈与怜悯来到陶三斗身边,俯身询问。
“阿斗,老爷一直以为你年轻气盛、一时逞勇,当初几句玩笑话,草草过目,孰料今日里为了冬灵,你竟独自去寻仇,虽然行事莽撞,可此时老爷对你陶三斗一身正气的为人刮目相看。”
祖冲之关切的话语停顿片刻,抬头环顾四周。“阿忌,你要好生照料阿斗,翠环,西厢房的偏厅有止痛消肿的外敷药,速速取来,即刻与阿斗擦敷。”
祖冲之虽为一县之长,却放下公务慰藉一个低等下人,一副好心肠与眼下动荡不安、奸佞当道、昏主刚愎的刘宋时局形成鲜明反差。
陶三斗对老爷暖心的慰藉如沐春风,急速飞转的脑细胞尽可能网罗着前世对祖冲之生平的记忆。而此时,身在祖府,与祖冲之零距离的亲密接触后,陶三斗一股脑的将县令、科学家的盖头统统揭去,很显然,祖冲之在他的心中已经成为无官无禄、至亲至善的亲人。
“老爷,我没事,这区区皮外伤,休养几日便好。”
“不要嘴硬,冬灵对你的仗义之举还不曾知晓,她此时身体虚弱,这件事,你们几个必须守口如瓶,等冬灵活动自如,身体无恙,我便详实告之于她,阿斗无须多虑,只管静心养伤。”
祖冲之抬手指了指阿忌与旁边的几名衙役,以命令的口吻将眼下的事宜安排妥当。
陶三斗被扶进内室,由于床铺长度有限,故而蜷屈双腿,侧卧高枕。
丫鬟翠环与冬灵身世极为相似,跟随祖冲之也有三年多的光景,两个人情同姊妹,私下里无话不谈。自从冬灵苦命遭遇之后,翠环除陪着小少爷祖暅玩耍外的剩余时间,都用来劝慰冬灵。
在当时的刘宋时期,女人的地位虽远远不及现在的半边天,不过相比三国两晋之前,作为市井平头百姓,女人家内事外交权也大多得到认可。
可眼下,对一个仆人来说,无夫身怀有孕,风言风语事小,关乎今后嫁娶路途便举步维艰。幸好翠环贴身相伴,日子一长,一身刚烈性格的冬灵,也不再屈从于三从四德的条条框框,满心期待生下孩子,暗誓一手抚养成人。
陶三斗受伤回到祖府时,衙役们造势的脚步声传至西厢房,翠环好奇心陡然上升,遂踏出房门一探究竟。她在人群中驻足观望,对当下发生之事一目了然,听从老爷吩咐,她便匆忙回房取药,可就在取药的间隙,却错过了祖冲之当众的嘱托之辞。
回到厢房,她表情松闲、欣喜至极,直扑到冬灵的床榻前,对着冬灵掩面窃笑相视。
“冬灵,外面可热闹了,那个陶三斗平时傻兮兮的,看不出来今天挂了一个好彩头。”
冬灵一边哄着孩子入睡,一边竖起耳朵饶有兴致的聆听着翠环的传语,接着翠环的话,她惫意未消的脸上现出一丝好奇。
“翠环,别神神秘秘的,继续说下去,阿斗怎么还挂了彩头。”
“嘻嘻……冬灵,我感觉阿斗这个人对你有意,要不然,怎么能一个人去找沈天修,还受了棍棒之伤,若不是阿忌他们去的及时,恐怕小命儿都保不住了。”
此话出口,冬灵拍打孩子的手戛然缩回,好奇的神态转而变得呆木,腰盘用力急于起身,却一个后仰栽倒在床榻上面。
“冬灵,你疯了,产后须卧床静养半月,否则会做下疾患,你不要急,老爷吩咐我给陶三斗取药,他的伤只须养些时日便会全愈,你可千万不要逞能。”
床榻里侧的男婴被冬灵的大幅度动作吵醒,嘀哩咕噜旋转的一双大眼睛环视四周,居然没有啼哭。冬灵稳了稳身子,一只手徐缓的继续哄着孩子,表情当中隐隐带着一丝忧虑与担心。
“翠环,阿斗是个好人,他的命也很苦,十年前,阿斗的双亲在逃荒的路上为了进食果腹,狠心用三斗米将他卖给了娄县的一个土财主做奴工,土财主动辄用棍棒和长鞭殴打阿斗,长期受虐,阿斗无法忍受,便连夜逃出来,饥寒交迫的他昏死在上一任县衙里王主簿的宅院外,幸好王主簿心善,收留阿斗做了仆人,后来老爷当了县令,阿斗便一直在老爷身边相侍,他的名字还是老爷因为三斗米的缘故取下的。”
听着冬灵感情真挚的述说着陶三斗的身世,翠环一脸诧异,嗔奇的张着嘴。
“冬灵,你对陶三斗的身世了解的如此细致,是不是……你们彼此都有爱慕之意呀!”翠环笑嘻嘻的打趣道。
“去!别胡说,这些都是我听老爷说的,你快去取药吧,这两天我若是能下床,便过去看看阿斗,他是因为我才受了伤,于情于理,我都要当面谢过。”
冬灵努力隐藏着对陶三斗的惦念情愫,不过与翠环说话时,娇好的脸蛋儿上泛起微微红晕。支走了翠环,她侧过身将脸贴在孩子的面颊上,偷偷的笑了。
按照老爷的嘱咐,翠环把创伤药递给阿忌,并再三叮嘱按时给阿斗擦敷。
阿忌忙前忙后,每每看到床榻上躺着的陶三斗,火气便窜到了喉咙,心里暗自叨叨起来。
“好你个陶三斗,救了你,连声谢谢都没有,现在你倒是养起了大爷,还得我来伺候,要不是老爷有令在先,我非得出出气,报那几拳的仇。”
阿忌一边愤愤的嘀咕,一边摸摸自己头上肿胀未消的脓包。
“阿忌,你琢磨什么呢,我冷,抓紧把被子给我盖上,你会不会照顾人。”
陶三斗声音不大,却显然语气中带着呵斥。阿忌攥紧了拳头,皱了皱眉毛浅疏的眉头,将一口浊气吐咽到肚子里,假惺惺的来到床铺前,一只手将被子散在陶三斗的身上。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逝,这两天,陶三斗经常对阿忌大呼小叫,出于对老爷威严的惧怕,阿忌屡屡忍气吞声。
“阿忌,水,水呀,我渴了。”
“我来!”
阿忌转身间,冬灵站在门外,整个人似乎精神了不少,没等阿忌应声,冬灵的话语已经传到陶三斗的耳朵里。
侧躺于床铺上面的陶三斗循着柔脆之声抬眼看去,冬灵正朝着他的方向慢步走来,齐整整的头帘儿、如水脂的薄嫩脸蛋儿、近人可鞠的两个酒窝,陶三斗重生后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冬灵,口水忍不住滴落下来。
陶三斗当世是处子身,前世也未染指过任何同龄女性,对突然出现的古代美女,他全然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举指行为也变得哗然失态。
“冬灵,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怎么擅自下了床,难道老爷全都和你讲了。”
重生后,第一次与冬灵对话,陶三斗已然进入了谈恋爱时男主的角色,话语间渗透着对冬灵的关切。冬灵不慌不忙端了一杯水来到床榻前,另一只手轻柔的将陶三斗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微微俯下身。
“阿斗,快喝吧,你怎么流口水了。”
“啊……都怪这个死阿忌,饭菜做咸了,我有个毛病,吃点儿咸的就流口水。”
“陶三斗……你……冬灵,你别听他的谎话,我看他还是伤得轻。”
“嘻……阿忌兄,阿斗说笑呢,你还当真,你先去休息休息吧,我来照顾阿斗,毕竟这个伤因我而起,这两天多亏你照顾了。”
说话间,冬灵顺手挪过了一把木椅,坐在陶三斗的床前,一边喂着水,一边陪他说着话。
一旁的阿忌气愤之余,肚子里像醋坛子被打翻一样,酸涩劲儿化作一汪苦水儿,顶到嗓子眼儿,又顷刻间咽下。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一男一女,他满脸不悦的神色,疾步踏出房门,心窝子里的骂声已经纷至沓来。
“呆奴,两个不识深浅的呆奴,以为自己什么身份,下贱坯子!”
房间里的男女主角对阿忌的存在与离去,已经不予理会,一门心思沉醉于在陶三斗看来,柔情蜜蜜的热恋当中。
“阿斗,以后别再去找沈天修,就算你打死一个沈天修,还会有千万个沈天修横行于世,况且咱们只是个仆人,手无缚鸡之力,能在这乱世当中,有一处栖息住所,有一口粗饭果腹便知足了。”
听着冬灵识大体,明事理的表露,陶三斗在对她产生爱慕之心的同时,也升连起一腔敬服之情,一个市井弱女子,有如此阅世眼力、宽广胸襟实乃罕见。
“冬灵,怪我愚钝,急于替你报仇,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只身前往,唉!眼下只能屈身忍气,但我们两个人与沈天修的仇债,早晚都会让他偿还。”
“冬灵,快走吧,老爷回来了。”
阿忌在门外慌慌张张的冲房间里喊去,瞬间打断了两个人真情实感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