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低不平的林地行走困难,尤其是在晦暗不明的夜晚,姜夏猫着腰,借助斑驳的月光努力分辨脚下的路。丛林里冰雪融化较慢,不少地面依旧是积雪覆盖,因为上冻打滑,姜夏走的很辛苦。还好身上的白色貂皮大衣给了她大帮助,姜夏借着同积雪地面相同颜色的大衣小心翼翼的隐匿身形朝前移动。
艾玟觉得再没有像今天这样惊惧的日子了,哪怕是十多年前他跟族人走散、迷路的那些日子都没有让他如此恐慌过。汤米顺利把孩子生了下来,大好的事情还没让人喘口气,队伍的最前方就燃起汹涌大火,还没等人们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之中就突然炸了锅。
自己离夏夏只有几百米远的距离,着火的时候,前面就派了兽人来接应他们,命令最后面的族人上前汇合。那个送他过来的年轻兽人还一本正经的对他说,答应了夏洛蒂要把他好好的带回去的。下一刻就有带着飒飒风声的力道跳进人群中的恐怖敌人。外表像狼却有着狮子般体型的敌人,艾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物种,是狼群吗?狼又怎么会放火的,等到有兽人喊起来“是蛮族,西原部落的荒原巨狼!”,艾玟才知道他们碰到的究竟是什么。
那一年的虫灾他是经历过的,可像这样直面蛮族还是第一次,很快,这些荒原巨狼偷袭的目的暴露出来,有着绿色发光的眼睛的巨狼大喊出声,“抓住雌性,不要恋战,只要把雌性带回去就算成功。”
听说蛮族被击败之后退居西原荒漠,听说蛮族的日子十分贫瘠野蛮,听说蛮族人数早就越来越少,缺少了雌性的繁衍将会渐渐走向灭亡,谁能想到,在这个冬季即将结束的时候,这些不知道从来哪里冒出来的巨狼竟然是冲着部落里的雌性来的。
艾玟终于反应过来,他得跑,跑到夏夏那边去,还不知道这些巨狼会不会朝夏夏他们攻击,可至少陪在孩子身边他才能安心。事实上,从发现蛮族之后,那个棕发兽人已经迅速应变,抓着他朝夏夏那边跑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蛮族刚刚喊的那句话起了作用,兽人们纷纷把自家的雌性护在身后,雌性是他们的伴侣更是最珍贵的存在,当然要拼尽全力去保护。谁曾想这样反而让局面更糟糕,兽人带着雌性,手脚被束缚住,战斗力大大削弱,巨狼万分的狡猾,只成对的出现,一个负责对付兽人,另一个就专门抢雌性,在混乱开始的时候竟然真的抢了几个雌性过去,丢了伴侣的雄性愤怒的反扑,迎接他的却是灼热的火焰,场面一片鬼哭狼嚎、无比惨烈。
艾玟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第一时间跑了出去,却因为丛林杂乱树木林立跑的跌跌绊绊,刚奔出去一两百米远就被一头喷着浊气的巨狼拦住去路,棕发雌性立刻轻声告诉他“待会我一扑上去你就趁机朝前跑”,之后就义无反顾地化形成虎朝比他体型大了一倍的巨狼扑去。
艾玟心里哽咽了一下,那还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呢,可局势不允许他想太多,两只化形的猛兽扭打在一起,折断树枝、掀起泥土,艾玟一开始根本就被堵着跑不出去。身后快速接近的是好不容易突破了敌人的进攻逃出来的族人,其后面还跟着蛮族,如果再不抓紧,等越来越多的蛮族赶上来,就真的逃不掉了。艾玟狠下心来朝前冲,刚好,棕发兽人同巨狼短暂的分开后特意把巨狼朝一边引去,艾玟终于瞅准机会溜了过去,却被飞溅而来的树枝划破小腿,踉跄着差点倒下,回头望,战斗的场地已经靠近他们,跑出来的族人被巨狼们撵上,双方重新厮打在一起,连刚才追他的巨狼和那个年轻兽人也卷进战局。
艾玟回过头忍着腿疼,拼了命的往前跑,不小心被倒掉的树干绊倒,又爬起来接着跑,从来不知道原来只是这一小段距离就这么困难,惊惧加上慌乱,衣服划破、头发散乱,狼狈的不成样子。
姜夏好不容易赶到一半的路程的时候刚好看到艾玟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地往这边挪着步子,第一时间竟然没能肯定的认出来。“姆父,艾玟姆父是你吗?”
艾玟此时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加上夏夏穿着白色衣服站在雪白的地面上,他连人在哪里都没看到,惊惶地问出声:“谁,谁在那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夏终于确认了,三两步来到艾玟身旁,“姆父是我啊,我听到你们这边有打斗声,不放心,就跑过来了。”
艾玟看到自己的孩子松了一口气,随后立刻紧张起来,“快,快点跑,后面的要追上来了,你个傻孩子,怎么就这样跑来了,真是气死我。”
艾玟对着姜夏又气又急,忘了自己腿受伤,拉起姜夏朝前走。不自然的走路姿势,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姜夏发现“姆父你受伤了?”
“我没关系,我们先跑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姜夏当然知道争分夺秒的重要性,不再多说话,当下把貂皮大衣解开,盖在两个人身上,扶着姆父按自己来时的路线往回走。道路已经走火一边算是熟悉的,姆父也已经接到了,只要再给她十多分钟的时间,她就能回到儿子们身边了。
姜夏来的时候因为怕被敌人发现,是在丛林靠近山丘的那一边走的,这样只要防备着另一边别被人发现就好。艾玟经过刚才的惊险,又失血过多,两人走的很慢,身后战斗的声音越来越响,火光也变大,姜夏不敢想像在对方有石油的前提下,再林部落的族人会遭遇到什么,她只希望她和姆父能平安的和琪琪汇合。
走了大概有不到一百米的样子,姜夏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石油味,“有敌人!”姜夏连忙拉着艾玟朝山丘边上靠,身后靠着岩石,姜夏才张惶地朝周围望,明明她刚才经过的时候这里还没有石油的,姜夏摸了一把雪地上的黑色液体,是石油没错,一定是她刚才通过的时候就有敌人过来泼上的。
姜夏头皮发麻,这可是敌人惯用的伎俩,放火。石油在这里,表示有敌人在这里,姜夏再也不敢朝前去了。虽然她离儿子也只有两百多米远,透过树丛,她都能看到那些围在一起的板车了。可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不让自己被敌人发现。
快速环顾四周,姜夏发现一个隆起的土坡,土坡顶上还有没有融化的积雪,来不及细想,姜夏赶紧拉着姆父贴着石壁朝土坡后面挪,土坡后面有个凹坑,能容两三个人的样子,姜夏和姆父躲藏在里面,又用大衣盖在两个人的身上,缓了口气,姜夏伸手找出怀里装着的止血药粉,摸索着给姆父小腿上药,又把自己内衣用骨刀割下一条给伤口绑好。
因为不敢露头,姜夏尽量俯低身体做的这些,因为姿势不便,伤口绑好之后姜夏累的脸通红,刚把腰伸直,一个快速接近土坡的身影奔过来,只迟疑了一瞬就立刻钻了进来。毫无防备的双方咋一碰到,好悬没有惊叫出声,姜夏发现来人竟然是欣雅,真是有够背的,还没等姜夏开口,欣雅就开始小声求她,“夏洛蒂,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坏心的针对你,是赛鲁斯拖住蛮族人,我才跑了出来,我已经怀孕了,求求你让我在这里躲一下吧。”
姜夏直想翻白眼,人都已经躲进来了,她还能说什么,不过欣雅应该不知道石油的,怎么也没有贸贸然地跑过去啊?又听欣雅小声说道“后面蛮族人要追上来了,退路还被大火给堵住,我实在没地方躲了。”
姜夏悄悄抬头才发现,刚刚碰到的洒了石油的地方已经燃起熊熊火焰,她给姆父上药竟然没留意到,看欣雅还想说话,姜夏恶狠狠的朝他龇牙,“想活命就待着别吭声!”欣雅果断闭嘴。
姜夏可以现象琪琪、弗洛德他们发现着火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两个小家伙会不会直叫唤着找妈妈,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蛮族人放火只是为了拦住部落的增援,只要把队伍末尾的这些雌性抓走应该就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姜夏只能赌,赌他们不会被发现,赌蛮族人一经得手就会很快撤退,只要躲到蛮族人撤退,他们就会彻底安全。
三个人在土坡后面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嗅觉听觉同样灵敏的巨狼发现,石油燃烧而起的浓烟和着枯枝腐叶燃起的刺鼻气味好歹能遮挡住他们的气息,姜夏心中一喜,应该是能躲过去的吧?
嘈杂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欣雅想抬头看看情况,被姜夏一把按了下去,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姜夏想了想,伸手抓了把湿土把三个人的脸都涂黑了,欣雅愣了一下,却没再反抗。突然,离他们不远的丛林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因为有树枝燃烧的“噼啪”作响声,姜夏听不大真切。
“达尔,土原撤回来……,死伤了……,发现…目的……,快走!”
姜夏猜测着是不是偷袭前方队伍的敌人撤离了,这么说的话,阿瑞斯他们应该很快能追上来了。姜夏仿佛看到即将获救的曙光。
“咱们快走吧,这火不知道能烧多久,带的黑油也没剩多少了。”
“前面情况怎么样了?”
“再林的兽人咬的可真紧,比我们族里的勇士还要疯狂。”
“你要是被抢了伴侣也会发狂的,没有抢到未成年的雌性吗?”
“没,倒是有个刚生过孩子的雌性,要死不活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带回部落。对了,还有一个没被雄性沾过的雌性,嘿嘿,达尔,这个就留给你了,哥哥对你好吧?”
“滚你的吧!”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姜夏被他们话里的信息惊的头皮发麻,他们连产妇都不放过吗?姜夏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放松,万一被抓住就要被永远带离再林,她的大老虎和小老虎还在等着她呢。
踩在冻土上的“咔嚓”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姜夏的心头,心脏不由自主的跟着抖动,近了近了,离他们这里更近了。姜夏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只有狂跳的心脏一声一声撞击着胸膛,像要随时准备破胸而出似的。耳膜嗡嗡作响,姜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突然,“咔嚓”的声音停了一瞬,“唉!怎么不走了?看到什么了?”
正当姜夏以为要被发现的时候,“咔嚓”声重新响了起来。
“呼……”姜夏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快要把自己窒息,连忙轻轻的呼吸空气。
正在远离的脚步声又一次停了下来,姜夏不知道其余两个人什么心情,她自己已经快要疯掉了!
“阿扎,枉你一直觉得自己是部落的第一勇士,你没有闻到这里有股血腥味吗?”
“达尔,你的多疑毛病又犯了,前面可是见血了的,还死了不少人,没有血腥味才怪呢。”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可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不能是血腥味飘过来的吗?你咋又磨叽起来了,跟个雌性似的,啰喱吧嗦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点!”
“呵,我怎么觉得这里有只比土拨鼠更狡猾的家伙再嘲笑我们被表象所蒙蔽呢?说不定人家正因为躲过了我们而偷笑呢。”
“你说什么?”阿扎有点转不过来弯。
姜夏在听到那个达尔开口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要瞒不住了,千算万算她忘了姆父滴在地上的血迹了,刚才那样的紧急状况她也来不及采取什么措施啊,这下死定了。
身边的姆父动了一下,姜夏意识到姆父要干吗,死命了用手抓住姆父,姆父年纪大了,身上又有伤,被抓住根本连一点逃跑的可能性都没有,弄不好可能连命都要丢掉。电光火石间,姜夏想到了怀里揣着的那包香料粉。打定主意,姜夏迅速抽出靴子里的骨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顺手把香料粉抖在自己身上,拉住正瑟瑟发抖的欣雅的手,跟姆父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希望欣雅还能有一点良心,不会丢下姆父,不然她做鬼都不会放了他。
艾玟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快要晕厥了,隐约听到敌人的怀疑,拼尽全力想要自己站出来也是出于护崽的本能,姜夏可是他唯一的孩子。被姜夏一拉完全没力气反抗,瘫软在坑里,姜夏用大衣将他们盖住,飞快站起来朝敌人相反的方向窜去。
从姜夏下定决心到做出行动,都是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那个有所怀疑的达尔才朝土坡走近了两步,就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形从土坡后面飞快地跳出来试图逃跑,还是朝着大火的方向跑的,这是想找死吗?还是被恐惧吓晕头了?达尔忽然被雌性的白痴行为逗笑了。
阿扎比他更惊讶,姜夏窜出来的时候让他吓了一跳,“呦,还真有人躲在这里,”反应过来就去追人。
姜夏当然跑不过腿长身健的兽人,几步没出就被拎着衣服领子抓了回来。“放手,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为了转移敌人的注意力,姜夏竭尽所能的想要惹怒敌人,对着抓她的人就是拳打脚踢,只是她根本够不到对方的一丁点身体。蛮族兽人化形后的人形比阿瑞斯他们还要高大,姜夏直接被拎离地面,气管被拎上去的衣领子勒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扑通”一声,姜夏被那个叫阿扎的蛮族人摔到达尔的脚边,姜夏被磕的全身发疼,抖着嘴唇发不出声音。虽然被这么扔下去,姜夏还是能感觉出来,对于雌性他们还有一定的顾忌,抓雌性是为了繁衍,所以应该不会想要真的把她给摔死,只要人不死,总会有机会的。
“哝,你说的土拨鼠,还真是个狡猾的雌性!”显然,阿扎还记得刚才被姜夏吓了一跳的事。
达尔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捏住姜夏的下颌,让姜夏的小脸被迫仰视他,“恐怕不只是狡猾,还很勇敢呢,呵呵!”
姜夏原本还在怒视他,紧接着就因为达尔话里的意思又惊又怕,这个蛮族人是发现了什么吗?想不到别的办法,姜夏心下一横,闭上眼睛扭头狠狠地咬上捏着她脸的那个手掌的鱼际上。又厚又硬的肌肉让姜夏牙酸,姜夏拼了命的用力,嘴下的手掌第一时间竟然没有抽出来,很快的,又腥又恶心的气味把姜夏眼泪熏的哗啦啦直流。
“咝……”达尔没想到眼前的雌性有那么狠,另一只手抓住姜夏的头发朝外拽,让姜夏因为疼痛松了口,随手把姜夏甩了出去,“还是只凶狠的小野猫!”
姜夏被甩的一个趔趄,刚刚的窒息和后怕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达尔,你不会看上这个雌性了吧?他身上有雄性的气味。”阿扎没想到脾气暴躁的达尔竟然没把那个雌性摔个半死,就以为达尔对姜夏有意思。姜夏一边咳嗽一边翻白眼,不把她摔死就是喜欢上她了?什么鬼逻辑,一群死变态!
“没有,我只是……”达尔话没说完,火海的另一边突然传来滔天的怒吼,是再林的援军过来了,只要他们越过没有着火的山丘,突破火海只是短时间的事。我只是怀疑这个小雌性是为了保护土坡后面的什么人,达尔咽下后面的话,他们这次收获颇丰,他也没心情再逗弄小野猫了,一切要以大局为重,甩了甩出血的手掌,达尔吩咐撤退,“阿扎,带上她我们走。”
姜夏听到火海后的兽吼,再也止不住满脸泪水滚滚而下,是阿瑞斯的声音,大老虎来救她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还没到绝望的时刻,姜夏抬手抹干眼泪,胳膊上一点点麻痒朝外窜,她还有机会,她一定要坚持到阿瑞斯赶上来。
“早就该走了!”阿扎不满的嘀咕着,把地上的雌性拎起来,像扛猎物一样扛在肩膀上,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