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从前希恩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普通的平民。但他现在发现,自己是“特别”的。

他特别不幸。

上帝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却让他出现在贵族取得胜利五十年之后;对于当初那场战争的结局他已经无能为力,最多也只能为受冤的人们平反。此外,他的身体比起前世十六岁简直是孱弱,这意味着他需要加倍训练自己才能重新成为“天生的战士”。

现在,他在尚未搞清楚所处环境之前,被一群衣冠禽兽捉住、像工艺品一样被展示和拍卖,最终还被他最憎恨之人的后代高价买下。这听起来真是个好笑话,如果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希恩可能要放声大笑了。

“要做一只乖巧听话的宠物,想象自己是一具人偶。你要无条件完成主人的一切要求,绝对不能对主人大喊大叫甚至动手……”

对于这念经一般的声音,希恩选择忽略;他努力挣动,想要爬起来逃走。他现在趴在石床上,几个强壮的男人按住他的手脚,以便那个被希恩称为“畜生”的男人施展法术。

他们将别人的尊严抛在污泥里,试图让人变成比从前的奴隶还要屈辱的存在。希恩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虽然对魔法一窍不通,也知道对方正在做的事情对他没有好处。

触感油腻的手指按在他脊背中央,希恩下意识地想踢开对方。他的抗争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一阵深入骨髓脏腑的疼痛袭击了希恩,令他瞬间脱力。他忍着痛感受,发现那疼痛就像洒在地上的水一样逐渐向四周扩散,仿佛在画一个图案。而就在他胸前心脏的位置,也受到了相似痛感的侵袭。

“结束了。”那只手指离开了希恩的脊背,先前的疼痛也随之消失。希恩下床站在地上,第一个动作是将后背对准墙上的镜子。当他看清自己背上出现的黑色图案时,不禁浑身发冷;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更是入坠冰窖。

那是列文家族的徽章,印在他的胸口与后背上。他与詹姆斯并肩作战时曾近距离看过这个图案,那是一只展翅嚎叫的龙,此刻在他后背上张牙舞爪,无声地嘲笑着他的遭遇。

过去,奴隶们的后背被刺上家主的徽章图案,意为“我的身体供您差遣”;胸口也会刺上一枚小的,意为“我的生死由您决定”。

现在,有人用契约魔法在自己身上印下了象征耻辱的标记。这代表什么?

希恩开始后悔:先前在马车上自己应该多问一些人偶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契约。他张口想问施术者,脚下却突然一空。两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挟住希恩,将他连提带拖地带出房间,送往他现在的“主人”身边。

将两侧的人击倒并迅速逃跑的方案,已经在希恩脑海中演练了许多遍;但由于身高与体格的差距,他无法将那方案完美实施。这让他不禁开始怀念前世的身体。那时候,就算是与比他魁梧许多的对手对战,他也有办法将对方撂倒。

那两个男人将希恩送到了列文家的飞艇——希恩终于知道这带着吊舱的椭球形飞行物叫飞艇了——前面。被黑洞洞的枪眼行注目礼不是美好的体验,因为这意味着人只能被迫做决定。比如现在的希恩;他如果不想被打成筛子,就只能跟梅丹佐离开。

但是,也有好处;如果这家伙把我带到列文家族的那座城堡,那么,我知道该怎么逃出那里。

希恩压下了微微翘起的唇角,继续向那个漂亮优雅的男人走去。贵族的走狗站在道路两旁,一个持枪的男人幸灾乐祸地朝希恩狞笑并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对此,希恩礼尚往来;他顺走了对方兜里的铜质打火机,然后砸在对方脸上,用力之大,甚至将那人的鼻梁砸断。

梅丹佐瞪了眼那个捂着鼻梁大嚷的仆人,之后对希恩温和地说:“我猜你没有乘飞艇的经历,所以我拉着你上去。如果你敢在我背后做小动作,我马上拗断你的脖子。”

如果不听后半句内容,恐怕谁都要以为说话的是个温柔得能令人流泪的绅士。希恩低下头,暗自冷笑。

没人想成为贵族阶层恣意享乐的玩物。可在一个权势肆意玩弄平民的时代,总有人需要成为牺牲品;或者说,是被迫成为。

被训练成人偶的可怜男孩们未必都是自愿,但希恩敢肯定,没有人抵触心理能强过自己。

希恩对梅丹佐完全没有好感。他觉得对方的美貌、高傲,全部都令他恶心。比起无条件服从对方一切指令,希恩更想飞起一脚踢爆对方的头。

——如果他在出手时不会被梅丹佐察觉并击倒的话;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与对方抗衡。

当他们坐在吊舱里飞过天空时,梅丹佐忽然开口了:“510号。”

希恩不解地偏头看向对方。梅丹佐解释道:“这是你脖子后面的编号。其实十五岁才是人偶出售的最好年龄,但你逃跑了。你很可能卖不出去,但我花高价买下了你。”

“让你破费真让我无比惭愧。”希恩冷冷地回应。

梅丹佐笑了几声,似乎十分开心;他用一贯的优雅腔调说道:“所以你得活得长点,因为我今天用购买优质品的价格买了个劣等品。这对你应该不成问题,你看起来受得住鞭子与枪击。”

希恩沉默不语,有点惊诧。他完全没想到,这家伙长得像极了詹姆斯那个伪善者,本质却是个坦诚的变态。这让他感慨列文家族真是个“奇迹”,竟然完成了这么匪夷所思的进化过程。

“你的名字?”

被问到这个问题,希恩的手不禁握紧。“希恩。”他小声回答。

“希恩?”梅丹佐重复了一遍,有些意外:“没想到,还真有人敢起这个名字。你逃走之后生活在贫民区,是吗?只有那儿连护卫队也不去。”

当初领导暴民叛乱的十个人,长相已无人知晓;法律明文规定,不许提起他们的名字,更不许用这十个名字之一命名。与此同时,贵族们却又将那场暴动的真相告诉了自己的后代,让他们能够觉察不安定因素并提前消灭。

对于“希恩”这个名字,梅丹佐完全不陌生。那是一个从小就具有暴徒潜质的年轻人,而他最终也确实成为了贵族们口中的“暴徒”;他在战场上像狼一样凶狠,同时又很擅长煽动与拉拢人心。从某种意义上说,希恩是十人中最出名的一个。他甚至为议会制定法律做出了重要贡献,因为他身体力行地表现了年轻人“愤世嫉俗”的危害性,更证明了出动护卫队管束平民的必要。

至于事实真相如何,这并不重要;有权有势之人说出口的就是真相。

飞艇最终降落在一片草地上,正对着古老而雄伟的建筑,岁月并没有让它变得丑陋。

谢天谢地,他的确将我带到了这个我曾来过的地方。希恩跟着梅丹佐向城堡走去,头却转向另一个方向。他知道那里有一座废弃的高塔,巨大的石砖之间有能让人攀爬的缝隙,是逃跑最好用的工具。他唯一在意的是那里是否有人看守;前世内战最激烈的时候那个地方也没人守卫,就像固若金汤的堡垒上留了个大洞,疏忽得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希恩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城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闲暇参观内部。他对名画与工艺品并不感兴趣,只在看到楼梯转角处摆放的、佩带武器的银白盔甲时感到惬意。

当希恩发现那盔甲配置的刀剑长枪都可以拿下来之后,他就更加惬意了。在他眼里,每一尊闪亮又美丽的盔甲,都是他日后出逃时的武器架。

走到了某一层,梅丹佐停住了脚步;希恩也停下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在服从对方。他面前的墙壁上有一副巨大的画像,正是他曾想劈死却没能成功的那家伙,詹姆斯列文。

“他现在……在哪儿?”天知道希恩费了多大劲儿才把“死了没”咽回去。

“祖父?他在海滨休养。在我们最危机的时刻,祖父想到了借用平民的力量,之后又消灭了那些不老实的家伙;那时候他分明一身战绩,却为了平衡势力拒绝了首相的位置……”梅丹佐喃喃自语,仿佛希恩不存在一样;此刻,他的笑意全是发自真心,眼神也变得虔诚。“我真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多壮举。”

噢,他的“壮举”我比你更清楚;你和他差了辈分,我和他却是肩并肩、也面对面地战斗过。

“他是个非常伟大的男人,但也有人令他自叹不如。”梅丹佐忽然回过头来,向希恩眨了下眼睛:“告诉你个秘密。那个和你同名、而死的家伙,他的头盔被祖父放在了玻璃柜中、摆在书房正中央。祖父说,我们是一个善战的民族,而那家伙是个中翘楚。”

希恩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被人敬佩是件好事,但对方在击败和害死你之后才对你说“我佩服你”,这种事根本不能令人高兴。

希恩叹气,小声感慨道:“我们的确是一个具有战斗精神的民族。不幸的是,我们的战斗精神总是对准自己人。”

梅丹佐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过了几秒,他慢慢地说:“从我们一进来,我就有种感觉——你有话对我说。就在刚才,我们拐过楼梯、来到祖父画像面前的时候,那种感觉尤其明显。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小心,如果你说错话,我最多教训你一顿。”

希恩盯着梅丹佐,目光灼灼。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直觉不差:自己不仅有想说的话,还有想做的事情。

希恩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想象。他想扯着那头炫目的金发将对方的脑袋撞到墙上,之后向对方大吼:“詹姆斯只是取走了我的性命,而你这只该下地狱的、装模作样的花孔雀,竟然敢冒犯我的尊严!”

这想象令人深感快意,可惜很难实现。虽然如此,希恩还是很快采取了行动。他冲上台阶到了梅丹佐面前,抬脚踹向对方的膝盖;这一下被梅丹佐提腿巧妙地挡下了,可天知道,希恩从来都没想过要踢对方。

在梅丹佐低头看向下方时,希恩右手成拳,狠击在对方侧脸之上。

这一下打得够狠,梅丹佐捂着脸转过头来,眼中的惊讶即便掩饰也看得分明。可希恩脸上的惊恐,却比梅丹佐更夸张;他发现,就在自己的拳头打中对方时,自己的侧脸竟然也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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