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奇桭的这一天算是彻彻底底地被毁了。自己异常的精神状况虽然已经有了质的好转,但发昏的大脑以及发胀的太阳穴完完全全地已经切断了一切他平日的思考回路。更加让姜奇桭感到沮丧的是他对那个女人说的话。那种不是威胁的话语虽然事实上让姜奇桭的良心上好过了很多,但在关于自己以及自己同伴们的身家性命息息相关的问题上;那带着几分哀求的妥协态度实在是难以让姜奇桭不去用自己已经发痛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思考它所能够带来的影响。
“一大杯的果酒。”
伴随着厚重的瓷器和吧台之间碰撞声,盛着足有一升酒的杯子如从天而降般砸到了姜奇桭面前的吧台上。
“?”姜奇桭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想,也没有去问;身体伸手就将酒杯抬起,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味道。那是一种蜜甜中夹着浆果香、并伴随着隐隐苦辣的味道。这也是姜奇桭第一次对酒的感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令人厌恶,不过却也绝对不是可以让人上瘾的味道。因为姜奇桭很清楚不管是甜味还是香味,那些都不是酒的味道。这里面含量极少的酒它本身的味道应该就是那股淡淡的苦辣。
“这绝对不是我会喜欢的东西……”姜奇桭心中想。
不过奇特的是姜奇桭发现自己的身体比心智更快地喜欢上了这种味道实在是不甚上佳的东西。因为仅仅是那么稀薄的酒精进入了身体里,也及有效率地缓解了自己的疼痛。大脑就像是一台内存被占满了的电脑被重新启动,一下子能够正常地运转了起来。
“要给您再来一杯么?”站在吧台里面的老板笑着问。
看着竟然被自己一口气饮尽的空酒杯,姜奇桭不由地苦笑了一下说:“……来吧。看来我的身子今天正希望这东西呢。”
“早知道就应该早为您准备一杯了。”
“嗯?”
“您点了晚餐却一直没有去动,加上今天您的状态……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了呢。”
姜奇桭低头这才看到了自己面前有着自己点的那一份咬都没有去咬一口的晚餐,笑着拾起了碟子中的面包夹起盘中的肉片送进了嘴里。
“您的蜜酒。”
姜奇桭礼貌性地点头拉过了酒杯。不过察觉到老板的注视,姜奇桭不由得停下了自己那沾满了肉汁的手指,抬头问:“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不,没什么……其实就是有些感觉意外。您竟然能让那位主动请您喝酒。”
“?”
姜奇桭这才想起来自己虽曾忘记了自己有点过晚餐,却从来没有要过酒。自己那第一杯酒的来路自己还不是很清楚。
姜奇桭刚要开口问,却看见酒馆老板对谁点了点头,在姜奇桭的旁边吧台上放上了一杯看起来就很烈的酒就离开了这里;而姜奇桭身边的空位上,随即有人轻轻地坐了下来。
“蜜酒有助于缓解迷魂法阵所造成的头痛。”
熟悉的声音,面目更是姜奇桭所熟悉的。只不过对于姜奇桭来说这个人是自己现在最不想见到的。看到她姜奇桭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隐隐地作痛了起来。
“你是饿鬼投胎么?光知道吃?”
“我说过,你别来了解我。”姜奇桭盯着盘子中的食物,好像身边这个女人根本不存在地将它们自顾自地送进嘴里说。
“你说过别去问你你是谁,没有说别去了解你啊?”
“……”姜奇桭并不回答。因为这样的吵嘴桥段让姜奇桭一下子想到了乔雅,也同时让姜奇桭一下子想到了每次和乔雅相对的时候自己败北的情景。虽然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乔雅,但还是让姜奇桭下意识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不要去招惹她。
“你连公信券的背面迷魂法阵都不知道,摆脱迷魂法阵之后要去喝酒也不知道;可你却能够自己摆脱迷魂法阵的魔法,而且身上还有那让人可怕的魔神符纹……”
“……”姜奇桭将干净的盘子推开,举起酒杯再次咕咚咕咚地豪饮……
“……嘿,别不理我啊。你要知道你可是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了。这个世界上能够像你这样地引起我注意的人可并不多……”
姜奇桭将空酒杯放回吧台,继续无视女子地起身离开了前厅来到了后院。
今天的后院显得十分冷清。昨天姜奇桭还记得这一大片后院子里有着好几个客房都是有客的,但今天没有任何一间的房间里传来光亮。
“你是谁我可以不问。不过你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我是不得不探究的。”跟到后院的女人问。
“……你不得不探究?”姜奇桭止住步伐,扭过头问。
“是的。在这样的节骨眼,你的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哪怕是用强,我也必须要弄清楚。”
“……”姜奇桭挠着后脑,转过身为难地说:“啊……‘强’就不要动用了吧。”
女人双眼决绝地盯着姜奇桭。看起来姜奇桭的怀柔并没有产生一丝预想中的缓和作用。
“我只不过是来这里见我的朋友的。我只想见到他们而已。我不想让我这次的行程变得麻烦复杂,好么?”姜奇桭勉强挤出笑说。
“你站在谁的一边?”女人突然问。
“啊?我,我哪儿都不沾。我跟谁都扯不上任何关系。”根本弄不明白女人用意的姜奇桭也只好应对着提问模棱两可地回答。虽然他再清楚不过这样的回答绝对不会满足对方。
“你看来是根本不会对我说实话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
“算了。今天算是老天为难你、关照我。让我在这里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见到了你了。”
“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姜奇桭伸双手在面前,一边向后退,一边说:“虽然看起来老天这的确是在为难我,但怎么为难我就是关照你了?我又不是谁的敌人。”
女人冷冷地看着姜奇桭说:“不管是站在谁的一边,你这样有着神魔符纹的人本身存在就是个巨大的威胁。更何况你还身处宏岭镇,看来你就是打算投靠这边了……”
“不是!我不是说我都不站在任何人的那一边了么?!”
虽然已经看出来这个女人必定是跟两大势力中的一股有着密切关系,但姜奇桭实在是看不出她到底是那一边。这个女子的话语听起来虽然倾向于魔王军的立场,不过毕竟也难以排除她在使用反间计来试探自己。姜奇桭是不想和和智冠的一方冲突的,毕竟怎么说自己的一切认识的魔界朋友都是这一方的。而身在梦魇一族领地的姜奇桭也不想在现在和他们起任何冲突,因为他们手中正扣留着迪奥和魅儿。要是事情因此有了任何变故,那都是姜奇桭所承受不起的。
姜奇桭现在能做的只能够尽可能地向她声明自己的中立立场。不过看起来这根本不可能成功。因为女子此刻已经使用了魔法。
一瞬间,姜奇桭身边的景色从昏暗的后院变成了一间没有出口的、有着许多火把照明的相对明亮许多的一间全封闭石室里。
“《水镜幻梦》。也就是灵魂空间。想必这样的高深魔法对于连迷魂法阵都不知道的你来说是见都没有见到过的吧?”女人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说,“这里是灵魂和意志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说你的灵魂被我吸入了我所控制的空间。在这里,不管你有多大本事也是赢不了我的。因为这里的每一个砖石都是我的意志,而你就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喂……你这是真的要横下心来杀了我么?”姜奇桭苦笑着问,“我要是真的这么死了,我的尸体你要怎么办?”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在这里你的灵魂有可能会有千百万种的死法,不过从你完好无损的肉体上是看不出任何迹象的。再高明的医生也查不出任何事情的。”
“这样的灵魂空间既然有人会用,那么当然也有人会了解的不是么?”
“你的话还真多唉。不过反正你要死了,就算我大发慈悲吧。”女人一边劝服着不耐烦的内心回答,“这是魔王陛下所创的新魔法,整个魔界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更没有几个人会用。所以对于我今后的麻烦你就不用有任何担心了。”
“……原来如此……”
姜奇桭刚刚理解并点头,头顶上突然就凭空出现了一把利剑,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这虽然出乎姜奇桭的预料,但之后姜奇桭所采取的的行动那才是出乎了女子的预料。
姜奇桭并没有闪躲。他反而是仰脖,死死地盯起了那柄直直落向自己眉间的剑……
忽然,剑尖以微薄之距悬停在了半空。
“你……你不怕?”女人疑惑地问,“还是说,你现在已经被吓傻了?”
“……”姜奇桭后移一步,离开了剑说:“废话,当然是吓傻了!这么突然,你让我怎么反应啊?!”
“……”女人紧咬着后槽牙,脸涨得通红。她为自己刚刚一瞬间所感觉到姜奇桭的特异而有所收手的行为感到一种被欺骗了的耻辱感。
“不管是今天早上也好,现在也好……你要耍我耍到什么时候?!我可是贵族,高贵的皇族一员!银月!!”气急的银月放弃了在空间内制造第二把刀剑,亲身对姜奇桭使出了魔法。
从银月的手掌中凭空化出了一块冰,飞向了姜奇桭。不过比起冰,那是一片又一片薄冰叠加成的一个冰花骨朵。
姜奇桭虽然很想弄清楚这飞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此刻对于自己安危的担心远胜过了好奇心。姜奇桭连忙在手掌中凝聚起了自己的黑色虚无团,瞬间吞噬掉了飞向自己的那个不详的冰花骨朵。
“!!”银月惊讶地后撤一步,想要凭空再次创造出刀剑来刺向姜奇桭,却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个空间里竟然不能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创造出任何刀剑了。
银月向后跳开了一大步,好远离面前的这个家伙。但更加让银月感到恐惧的事情发生了。自己所创造的这个房间竟然有好几个地方开始如同被无形的虫子所啃食一般出现了“洞”。小洞慢慢扩大,慢慢连在一起……总得来说就是银月所创造的这个空间竟然被侵蚀,露出了一片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一副光景。那样子好像银月的空间是一个由墙纸所围成的空间,烧掉了这层墙纸露出了一个更加宽大、明媚、宜人的一幅湖边风景。
林边、湖畔、远山……这里对于姜奇桭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是姜奇桭曾“亲临其境”过的地方。
“那里太幽暗了,我更喜欢这个场景。”姜奇桭笑着坐到了湖畔的石桌边的石凳上。
“你,你……你竟然也知道《水镜幻梦》!”
面对着已经吃惊得不知所措的银月,姜奇桭笑着说:“不,我并不会。这里还是你的水镜幻梦。只不过既然我在你所创造的空间里还可以凭借着我的意志自由活动,那么我想我也应该可以反过来在这里创造出我的空间,只要我有足够强。”
“……”
幻术是指通过魔力或是生命力转换出的魔力来使对方产生各类幻觉的魔法或法术。幻术师则是能够使用如此幻术的为数不多的魔族和神族。人界里如果要说的话,通过其高超催眠技巧而让人产生幻觉的极少数心理学医生们当然也可以大范围内归类于幻术师之列。
而水镜幻梦可谓是一种最高等级的幻术。因为它并不单单是让被施术者在意识中产生影响,而是将施术者和被施术者两人的意识共同绑定近同一个幻象空间内的幻术。在幻想空间内意识虽然能够自由行动,但因为幻术的太过真实,所受的伤也好死亡也好都会被身体所接受。就好像人界里曾试验过的在深度催眠状态中还有人会被暗示做炽热物体的常温物体产生烫伤的结果一样。不过人界中至今是根本不可能找到类似事情的。如果硬要说的话,只有是电影或是小说中曾有出现过一两次的分享梦境之类的故事或许算是对它的一种人类理解层面上的水镜幻梦。
因为水镜幻梦是一种意志力和精神力的对决,所以在这种幻术实施中施术者其实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胜利者。只不过是一开始就掌握着主动权的施术者可以在被施术者精神产生恐惧、疑惑和不安的状态下掌握了不对称优势;进而可以获得胜利。但因为在这个空间里包容了两个不同独立思想,所以只要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力和精神力,在理论上被施术者也能够逆转一切。只不过那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做得到的就是了。毕竟首先施术者在使用水镜幻梦时,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在心理上掌握了自己能够在自己的幻术中获取必胜的信心。单单是这种信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动摇的。
不过银月和姜奇桭之间的关系却与这有些微妙的不同。
施术者银月面对姜奇桭的时候在心理上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因为她亲眼看到了姜奇桭凭借着一己之力摆脱了公信券上的高级迷魂术,又看到了他身上的魔神符纹。这两点不可否认地在她的内心中产生了一种劣势感。而在水镜幻梦中银月更是被姜奇桭的“奇特”行为气坏了心智,动摇了内心的平静,所以这才让姜奇桭有了翻盘的机会。
另一方面,被施术者姜奇桭对于这个水镜幻梦已经从魔王智冠那里有过一次体会,所以其震惊程度远比初次经历者要小得多。加上姜奇桭也在长久时日之中,被周遭所影响,而对自己是启示的身份有了一种潜意识里的接受,同时也就有了一种自己是十分强悍存在的潜意识。
对对方有着潜意识恐惧心理的内心动摇的施术者和对自己有着绝对信念的被施术者之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位置兑换,至此也就并不令人值得那么诧异惊奇了。
“正好你给我提供了这么良好的环境,那么就让我趁此问你几个问题,你应该没有任何异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