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旨意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元徵朝上下耳晕目眩。
以齐明曜为首的文武百官,跪在护国寺前,请求明帝收回成命。
可是跪了足足三个时辰,连一些老臣都受不住晕厥过去,也只得到明帝遣使出来,给出“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多言”的回复。
有脑筋灵活的则入宫求见郑太后,希望郑太后劝解明帝,郑太后无奈道:“人在心不在,于江山无益。既然皇帝旨意已下,君无戏言,哀家亦无能为力。”
郑太后如此表态后,形势开始出现倾斜。
虽然明帝登基以来一直英明贤德,精明强干得令满朝俯首称臣,但自从珍妃出现后,明帝的行径确实让人颇为失望。而齐明曜受封端承亲王后,代明帝处理政事的表现有目共睹,已经是大家心目中最有可能的储君人选。原本众人以为以明帝的寿数,定能再当二三十年的帝皇,才轮到齐明曜上位。如今时间提前,倒未尝不可。
圣旨已下,后宫最尊的郑太后也默许这个结果,虽仍有一些大臣不死心想劝说明帝,但这禅位之事还真不是什么为祸天下的坏事,轮不到他们为表贞忠死谏。即使以后盖棺论定,史书也必然会称颂明帝的胸襟与魄力。自古以来,得到这个至高无上位置,能不恋栈手中权势的帝皇,绝对寥寥无几。
于是,禅位大典的日子,在一片议论声中确定下来。
每逢两代帝皇交替之际,都是帝都最动荡不安的时候。尽管这一次齐明曜的即将登位名正言顺,但整个建康城依然处于戒备的状态,以保证禅位大典能顺利进行。
而齐明曜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他从护国寺归来,便一直待在宫里,没有回府。
端承王府得到确切的消息,阖府欢腾,唯有滕辉月极为震惊,勉力保持沉着,坐镇王府里,下令紧闭门户。
不过他很快要把这事交给王府大总管段非。因为齐明曜回宫后的第一道命令,正是把滕辉月父子接到宫里。
负责护送滕辉月父子入宫的人皆是齐明曜的心腹好手,态度之慎重,令滕辉月清楚知道这时不是任性的时候。无论如何,这一趟,他必须进宫。
自从嫁给齐明曜,滕辉月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与明帝,已经近一年未见。而这一次,也不一定见得上。
曾经衷心爱恋的人成了陌路,充满美好回忆的旧地成了避而惶恐不及之地。当滕辉月再度回到皇宫这个心里抗拒多时的地方,心里不禁一阵激荡。但低头看到怀里粉雕玉琢的阿劫,滕辉月的心境又平静下来。
滕辉月到达皇宫,从轿子里下来,改乘歩辇,沿途所过之处,宫人皆跪迎。曾经尊贵无比的元徵雍主出嫁后,以更加尊贵的身份回到皇宫。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殿下将是元徵朝新一任的皇后!
歩辇直接抬到齐明曜回宫后住进的文英殿。这一殿紧挨着明帝的太极宫,与滕辉月在宫里的居所辉月殿相对。
“阿樾,你来了!”
齐明曜站在文英殿门口亲自迎接滕辉月。看到滕辉月抱着阿劫,安然无恙出现在眼前,齐明曜狭长的凤目里闪过一抹放松。
这次禅位看似安稳,实则暗含危机。他和明帝都有意借此引那藏得极深之人出洞。宫里并不是最安全的,但相比于端承王府,齐明曜宁愿滕辉月待在他眼睛可见的地方。
而且这段时间,齐明曜将迎来人生的巨大转折,他希望可以与滕辉月共享。
此时此刻,素来沉稳的齐明曜不禁走上前,扶住滕辉月的手臂,以一种守护的姿势,站在他身边。
这位未来的帝皇用行动宣告他对滕辉月的重视与宠爱。
看到这一幕,原本站在齐明曜身后向滕辉月施礼的宫人,头压得更低了。
在人前,滕辉月还是很给齐明曜面子的,任由他表现亲密。
“一切……可安好?”滕辉月想问的话在舌尖打了一转,最后含糊说出一句。
“只要你安好。”齐明曜顿了顿,隐含深意道,但不待滕辉月反应过来,又道:“皇祖母在永安宫等着我们,我们早点过去。”
滕辉月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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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来,滕辉月即使进宫了,也只是囫囵地向郑太后请个安,又很快在齐明曜的帮忙下离宫,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正经与郑太后说过话。
对这位一直非常疼爱纵容他的皇外祖母,滕辉月心里不无愧疚。
看到郑太后老了不少但依然慈祥和蔼的脸,滕辉月把阿劫交给齐明曜,深深下拜道:“阿樾不孝,请皇祖母恕罪。”
叫的是皇祖母,却是已经承认了是齐明曜妻子的身份。
郑太后眼里闪过诧异与满意,又很快变成疼惜:“傻孩子,说什么话呢?地上凉,快起来!”见滕辉月红着眼眶,跪着不动,郑太后对齐明曜道:“阿曜,还不快把阿樾扶起来!”
齐明曜道:“阿樾,起来吧,皇祖母等着看阿劫呢!”
郑太后佯怒道:“你再不把哀家的宝贝曾孙儿抱过来,哀家便真的要生气了!”
滕辉月这才破涕为笑,在齐明曜的搀扶下站起来,抱过阿劫,走上前递给郑太后。
“哎呀,这小模样儿真俊……”郑太后高兴道。她知道阿劫其实是明帝的骨血,是她的亲孙儿,同时也是心爱的大外孙儿的孩子——很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无论当初如何恼怒,此时郑太后心里只余对这个好不容易出生的孩子的怜爱。
阿劫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啊啊”地挥动小手叫了两声,砸吧这花瓣似的小嘴,可爱极了。
“性子倒是比你小时候好。”郑太后取笑滕辉月。滕辉月小时候那认人认得厉害的风光伟绩,至今都被记着。
滕辉月道:“他是见着皇祖母您才乖,就像我小时候见着您一样。平时旁人要抱,他是不哭,但嘴能撅得挂油瓶儿。不信您问阿曜……”
齐明曜笑道:“可不是呢,阿劫的性子,七分像了阿樾。”
郑太后立刻被哄得笑了。滕辉月小时候也就几个人抱着能不哭的,郑太后正是其中之一。都说小孩子最纯真无邪,得小孩子喜爱的人都是极好的。这也是郑太后尤其疼爱滕辉月的原因之一。
坐在郑太后左下首的郑妃不是滋味地看着滕辉月与郑太后说话,连着齐明曜在内,居然没有一个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她可是齐明曜的养母,是即将要成为太后的人!
郑妃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阴阳怪气道:“还是太后好福气。阿劫出生后,连臣妾这个祖母都见不到面。”暗指滕辉月这个儿媳妇把阿劫藏着掖着,对她不够恭敬孝顺。
郑太后的唇角沉了沉,瞥了她一眼:“这不是带给你看了吗?阿樾身在宫外,多有不便,你急什么?”
如今郑太后对郑妃可是越来越不待见。先不论郑妃明明得她扶持多年依然无法为明帝生下一儿半女,好不容易把齐明曜这个最具潜力的嫡长皇子放到她宫里养大,并且有了出色,她不帮忙便罢,还处处扯后腿,稍一得意便张狂起来。以前对她的亲生女儿福康长公主不够恭敬,如今对滕辉月这个自小金尊玉贵的儿媳妇也不好,净想些不入流的手段刁难恶心人。
郑妃仿佛忘记了,郑太后是郑家女儿不错,但明帝、齐敏、齐明曜、滕辉月,甚至阿劫,才是她的亲生骨血,直系血脉的延续。
难道郑妃以为,她会由着她肆意妄为吗?她还没死呢!
若不是为了明帝中蛊毒之事心力交瘁,郑太后早出手把郑妃压制住。哪里容得了她三番四次给齐明曜和滕辉月找不自在?
郑妃还有话说:“那如今进宫了,不如阿劫让臣妾带几日?正好阿樾也需学些宫中的规矩……”
“阿樾还要学什么规矩?”郑太后不满地打断她,“阿樾在宫中长大,是哀家与皇帝一手教导长大,再知书识礼不过。你道他要学规矩,是觉得我们还教得不够好吗?”
郑妃委屈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郑太后问。
郑妃支支吾吾不再说话。她看得出郑太后铁了心维护滕辉月,不敢明着反驳,就是心里非常不甘。她觉得自己是一番好意。毕竟齐明曜快要登基,以滕辉月的身份,必然是要当皇后的。但滕辉月任性骄傲,目无尊长,实在不堪母仪天下。她不想齐明曜丢脸,才提出想要滕辉月跟她学学规矩,起码得学会宽容大度,不拈酸吃醋,让齐明曜多纳妃嫔,开枝散叶……
郑太后眼里带了一丝厌烦:“行了,阿樾的事,自有阿曜为其操心。郑妃你年纪不少了,自该有点做长辈的样子,别什么都想着掺一脚。”
事到如今还拧不清,真以为自己是齐明曜的亲生母亲,滕辉月的正经婆母吗?便是真的,齐明曜和滕辉月也不是愚孝之人。连她也无法掌控到明帝,更何况是远远不如她的郑妃!
这话极不客气,郑妃被说得满脸通红。她不敢对上积威颇重的郑太后,不着痕迹地瞪了滕辉月一眼。
滕辉月看也不看她一眼,恍若未觉。
作者有话要说:咳着咳着醒了,试着发一下~~~==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