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垂拱而治
颍州靠近南方边境,离京城真可谓是千山万水了。冯秀回到京城把冯府整治妥当后,就派了人往颍州接回二老,穆罗云散朝后召她来商讨春闱科举的事,留意问了她家中情况,才听她说起。
其实进了宫就是皇帝的人了,一般而言,只有家人亲眷递牌子进宫求见的份,回家省亲这样的事是极难得的。冯晴出身大族,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睁着眼眨了好几次,到底还是红了眼眶,点头“嗯”了一声。
见他这样,穆罗云心中早已软成一片,哪里还记得方才的争执,只张开手臂拥着他,在他背上轻拍:“朕知道你心里委屈,往后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就跟今天这样,对朕直说便是了。别只放在心里,朕看了也不好受。”
“陛下言重了,哪里谈得上委屈。”冯晴摇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穆罗云对他只是无情罢了,算不得手段残忍。
穆罗云闭了闭眼,心道以君臣论,自然算不得太大的委屈。只是除却君臣,我们还是夫妻。以夫妻论,你把好好的一个人一颗心交给我,我却那般待你。无怪你如今只肯认君臣之礼,再不肯以夫妻之心与我相处了。
这样一想,反倒觉得他肯为了儿子而对自己疾言厉色,也不失为一种好的转变。若当真纯粹以君臣论,方才冯晴就不会责怪她利用儿子,而该劝谏她不能坏了皇室规矩了。想到这一节,便又有些欢喜,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自从入冬后,冯晴的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但上次疏通的脉络后,进补却是比以往事半功倍了,气色好的时候,甚至能一个人在廊下绕着小花园走一圈。容色也比从前的苍白衰败好了许多。
他刚掌后宫大权的时候,谁都闹不清皇帝为何忽然对他转变了态度,而冯晴自己又是差到极点的身子骨,后宫中人自然不敢来亲近,生怕有什么变故,得罪了温子墨。如今见他身子逐渐好转,皇帝又十分爱重。往常除了请安极少来钟晴宫的侍人们也明显来得频繁了。
温子墨那一边,自传出怀胎的消息后,皇帝虽不曾在书墨阁留宿,却时时不忘去看他,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不忘赏他把玩。赏赐之厚甚至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后宫之中一下变成了两方暗暗对峙较劲的架势。
温子墨掌凤印时是与温音一起处理后宫事务的,虽说温音与他同气连枝,从不会违逆他的意思。但一来他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君后,因此要两人共掌以示公正,二来后宫事务琐碎繁杂,一人处置难免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而如今冯晴收回凤印,地位明显稳固下来,想讨这个协理位置的人自然多如牛毛。
冯晴对众人都是和和气气,瞧不出什么亲疏远近,只待洛洲稍微亲厚些,但洛洲身份只是从侍,自然不可能协理后宫,众人便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四位君侍中,温子墨温音是同气连枝的,萧逸淡泊不争,一直不问后宫事。李敏非料想冯晴也只会与自己结盟,往钟晴宫走得便更勤了些。
然而他几次求见,冯晴也只与他说些花草虫鸟,养身驻颜之事,从不提起其他。李敏非原以为他还在为前几日方容的事置气,几次迂回提起愿意为他奔走出力,冯晴也只当没有听懂。
“李君侍,殿下午睡未起,陛下有过谕令,不许我们叫醒的,”李敏非这几日天天上门,颠来倒去就那么个意思,下人们见冯晴还未醒,索性把人挡在了外殿,抿了抿唇道:“要劳烦君侍稍等一会儿了。”
李敏非惦记着协理之权,听了这话,虽觉得他有意无意在显摆皇帝对冯晴的体贴宠爱,却也并不发作,反而朝他笑了笑:“瞧这话说的,是我多有打搅了。”
他姿容明艳,笑起来更是绝色,虽同为男子,那下人也是一窒,心道李君侍真当得上是艳冠后宫。李敏非最得意的就是姿容身形,见到他一瞬间的失神,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当真耐着性子等到了冯晴起身出来,才迎上前行礼:“打搅了君后休息,臣真是罪过了。”
“李君侍多礼了,”冯晴的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低哑,朝他摆了摆手,一指椅子:“免了,坐下说话吧。可是有什么事么?”
“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在宫里闲着无聊,做了些点心的模子,拿一些来给您,”李敏非笑得眉眼弯弯,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道:“还望君后不要嫌我粗笨。”
“客气了。”
“说起来,在宫里这时间过得也真快,”李敏非见他不接口,只得自己给自己接了话题,感慨道:“转眼又快到大选的时间了。”
大选三年才有一次,大小官员家中身家清白、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子都在候选之列,繁杂的过程下来,大约要小半年的时间。十分耗费时间和精力。
冯晴听他提到这事,就明白了他话外之音还是在自荐,想得到这协理后宫的权力。口中却只是道:“李君侍家中有人想参选么?”
“啊,殿下玩笑了,漫说臣家中并无适龄的兄弟,就算是有,臣也绝不敢来找君后行这个方便。否则岂不是坏了宫里的规矩。”
“嗯,你说的很是。”
冯晴三两句便带过了话题,转而问起他家中兄弟。李敏非知道这话题又算是被揭过了,正思量着要不要索性直接与他表忠心,结成联盟,便听到殿外一叠声地“皇上驾到”。
“陛下。”
冯晴本就坐在正对殿门的尊位,自然是先看到了穆罗云,起身行了一礼。穆罗云忙伸手把他挽起来,见李敏非也跪在一旁,也伸手虚扶了下:“都起来吧。你俩这是在说什么呢?”
“回皇上,李君侍提醒臣,开了春就是大选了,年前需得把章程颁下去。陛下可有什么中意的人?若是没有什么特别要交待的,臣就按着祖制来安排了。”
冯晴代表两人说了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穆罗云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冷冷地瞥了一眼李敏非。才转而看回冯晴,缓缓道:“君后怎么看?”
帝后二人说话,自然没了李敏非插话的份,他略坐了片刻,见穆罗云始终只朝冯晴看,便只得请安离去了。穆罗云并不知道他的来意,见冯晴把他送到门口,不由奇怪:“李敏非最近往你这走得真勤快,这是转了性子了还是有什么图谋?”
“嗯,大概是想着,温家兄弟一家,萧君侍又很独,所以我跟他结盟的可能性最大吧。”冯晴倒是没有什么顾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反正他不说,穆罗云这般浸淫权力倾轧二十多年的人也很容易想到其中的关节。
“结盟?他脑子里都是稻草不成?你是后宫之主,何需借助于他?”穆罗云倒是愣了愣,一下子没想过来这里头的点,奇道:“这宫里只有别人求你,万没有你求旁人。难不成后宫还有规定,掌凤印的非得挑个人协理?”
冯晴看着她奇怪的样子,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暗自抿了抿唇,心道穆罗云朝事上精明,小事居然也有糊涂的时候。摇头解释道:“自然不是,不过我膝下无女,他则是出身不高,难以为女儿筹谋。他大约是觉得,结盟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一桩受益的事吧。”
其实穆罗云问完也就大概猜到了,但是冯晴方才那个忍笑的表情,和给她认真解释的样子,让她觉得十分可爱,索性也就不说破,待他说完了,才点了点头,朗声笑起来:“他想太多了。你还年轻,焉知不会有女儿。再说,就算没有,朕也不会让个半大孩子养在你身边。再怎么也该挑个刚落地的,养大了才有感情。”
冯晴没有接口,一边听她侃侃而谈,一边翻了翻手边的册子:“不过选秀这件事,倒的确多亏了他提醒。”
穆罗云脸上一黑,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册子翻看,颇有些郁郁不乐:“又到选秀的时候了啊。”
冯晴有些无语,选秀是选她喜欢的,怎么倒像是强迫她似的。
“唉,按最少的例来选,别弄一大堆人进来。还有啊,别选门第太高的,朕懒得应付,你也闹心。”穆罗云勉强叹了口气,嘱咐他。
冯晴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福了福身子,朝她行了一礼。穆罗云挽住了他,只是默默地把他环着,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无奈地蹭了蹭:“嗯,你忙得过来么?其实朕也怕你累着,不过要是你真要挑人帮忙,还是萧逸好些。他为人不错,做事也有大家风范。又没有争夺之心,可以抬举他一些。”
“萧君侍不爱掺合这些事。”
“那你有什么打算?”穆罗云想了想,也点头同意:“萧逸的性子,的确太淡了,有点镇不住后宫的事...但洛洲又只是个小从侍,你要是想用他,等过了年,他也该生了,朕给他提一提名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