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梳洗停当,走出玉龙潭市委办公大院大门,正好迎面开来一辆出租车。艾蕾招手上了出租车,叫司机直开松山宾馆。
当她走出电梯,在服务小姐的引领下来到九台山雅间时,陆秀荷早已在门口等候着她。她一见艾蕾到来,立即扑上前去,紧紧地将艾蕾抱住,像久别的母女那样,久久不愿松开。一边十分动情地说:“姐姐,我想死你了!”
艾蕾也轻轻地拍着陆秀荷的双肩:“我也十分想你,芙蓉。”
在一旁的服务小姐真以为她们是久别重逢的亲姊妹,向她们投去十分羡慕的目光,然后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陆秀荷说:“艾莉姐,你在部里的时候多快活啊,我们每天在你的带领下说说笑笑,工作起来很卖劲,我觉得那段时光真值得回味。要是我们不分开就好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自古以来的达官贵人、才子佳人、文人雅士都没有人避免得了,何况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呢。”艾蕾也动情地说。
没过多久,服务小姐送点心来了。陆秀荷说:“艾蕾姐,我们先吃点点心,然后来一瓶女儿红,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你就放开些,我们两姊妹一醉方休,这是妹妹给你接风,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艾蕾正准备说什么,一个服务小姐已经把酒送上来了,另一个则送来了一托盘,托盘上一份热气腾腾的清蒸鼋鱼抱蛋,一份川北凉粉,一碗白果清炖松山黑鸡汤,两小碗松山银耳雪梨川贝羹,这些东西都是艾莉最爱吃的。
陆秀荷对服务小姐说:“今天没有外人,不叫你们你们就忙你们自己的吧,这里的服务由我自己做。”小姐微笑着出去了。
陆秀荷在两个杯子里斟满了酒,对艾蕾说:“艾蕾姐。都说喝酒是男人的事,把我们女人凉在一边,今天只有我们两个女人,我们也来试着当一回男人,好好地喝他几杯看看。”说完,咕嘟嘟把一杯就灌进肚里去了。
艾蕾无奈,也只好跟着喝了,然后她对陆秀荷说:“秀荷,我们姊妹之间无话不说,为什么要饮这么多酒呢?”
陆秀荷说:“古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芙蓉自以为艾蕾姐不仅仅是我的领导。而且是我的知己。您最了解我了,同时有那么关心我,故此我想和你多喝一点,如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一定请姐姐原谅。”
艾蕾说:“你我亲如姐妹,你待我为知己,我何尝不是呢,姐妹之间互通有无,彼此关照,没有什么客气的。你有什么话尽管向姐说,我能为你分担的义不容辞。”
“你过去还为我分担少了吗?上次你卸任时,尽力推荐我,可惜省里的领导不了解我。致使一切努力付之流水,艾蕾姐,你知道,一个女人要么当全职太太,一辈子围着老公孩子或者是锅台转。慢慢变老直到死去,其实,这样的结果也好,平平安安的。可是像我们这样一旦步入职场,就不好回头了啊!”陆秀荷感叹地说。
“我当然知道,我也是过来人嘛。像秀荷妹这样的优秀女性,如果一辈子围着丈夫孩子和灶台打转转,那真是太可惜了,这对社会也是一种损失。”艾蕾不无夸赞地说。
“真是知我者,艾蕾姐也,我能这样一辈子消沉下去吗?我现在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奋不顾身,勇往直前。”陆秀荷觉得艾蕾说到她心里去了。
“像个哥们儿,人生短短几十年,再不往前冲一阵,更待何时啊!秀荷,妹妹你就大胆往前冲吧!”艾蕾像在给陆秀荷鼓劲儿。
经艾蕾这么一说,陆秀荷兴奋极了,她像渴极了的长跑运动员在加油站喝了一瓶矿泉水,全身又焕发出巨大的能量,一股脑儿往前冲刺过去。“但是,”陆秀荷说:“如果把我比成运动员,我要往前冲,必须要有教练在场鼓励我,艾蕾姐,你就是教练。”
“我虽算不上什么教练,但我可以作为拉拉队的成员,给你加油喝彩。”艾蕾说。
二人谈得十分投机,你来我往,一瓶女儿红已经喝了个底朝天。陆秀荷叫服务小姐再来一瓶。
艾蕾问:“秀荷,你有目标吗?”
“艾蕾姐,”陆秀荷借着酒兴脱口而出:“首选还是你上次推荐的那个。”
“市委常委兼宣传部长。”艾蕾一语道破。
“如果有难度的话,松山县、东山区、西山区,松南区任选其一。最好是松山和松南。”
“明白了,我们共同努力吧,秀荷。”
二人终于把第二瓶酒也喝光了,尽管她们都是在酒场上混的人,但艾蕾毕竟是酒精考验的,没有什么大碍,而陆秀荷已经二晕二晕的、醉眼迷离了,她看着艾蕾那张原本漂亮标准的脸庞,好像五官不是很对称。
虽然陆秀荷有点儿醉了,但是酒醉心明白,思维仍然十分清晰。她从手袋里拿出像风油精一样的东西,在太阳穴上轻轻擦了几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她优雅地从手袋里掏出一个小包,很熟练地打开艾蕾的手袋将小包放在里面,对艾蕾说:“艾蕾姐,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上次伯母做寿,我没有机会过去,表示一下迟到的孝心吧。”
艾蕾急忙要去把小包取出来:“不行不行,芙蓉你见外了,我们姊妹之间用得着那么客气嘛?”
陆秀荷双手将艾蕾的手握住:“如果你这样的话,妹妹我就灰心了,这次又要你帮我跑路,帮我说话,帮我打点,玩空手道可不行啰!”
艾蕾说:“那我权且帮你收着,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陆秀荷抢着说道。
艾蕾和陆秀荷分在松山宾馆九台雅间分手后,打车回了怡园,她打算午睡一会。可是她刚刚躺在床上,刺耳的电话铃声又想起来了。
打电话的人是戴大年,艾蕾很熟悉的一个人。戴大年原任南城片区办事处书记,现任松南区筹备组组长。
“你、你是艾主任吗?我是松南区老戴,我、我想找何书记汇报。”戴大年犹犹豫豫结结巴巴地说,
“啊,戴书记你好。伟力去办公室了,有事去办公室找他吧。”艾蕾委婉地说。
“那、那,我过后再找他吧。”戴大年声音有些颤抖。
戴大年是松山市下属区县级单位领导干部中年纪最大的。
戴大年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晨练。以往他一直坚持早上散步,去年又学会了回春操,他坚持晨练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最早是做广播操,过一段时间做甩手操,也练过一两年气功、打了一段时间的太极拳,然后又学会了香功,自从学会了回春操后。其他的运动都不做了。但是他又觉得回春操太长了。而且很费力,坚持把六十节认真做完,不但要花费一个多钟头,而且包你大汗淋漓。冬天还可以坚持,一到六月三伏天,这个年纪还真有点受不了。于是他自己改进了一下,每周一、三、五做一到三十节,二、四、六做三十一到六十节,星期天甩甩手,散三十分钟的步,这就是他晨练的全部内容。
做回春操是和妻子苏丹萍一起做,苏丹萍说。这回春操男女对做可以互补,才能够起到回春的作用,效果自然不同。但到底是不是这样的,苏丹萍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为了督促戴大年能够长期坚持下去。他才这么做的。
这天早晨,他俩刚出门,女儿戴安琪到松山体育场做健美操已经回来了,她说“爸爸,我耽心你磨磨蹭蹭的,所以就先回来了,你今天再也不能拖了哈!现在马上到八点了,吃了早饭就走得了哦!”
说到走的事,戴大年立即避开女儿的目光,他把脸扭到一边去。人的思想容易改变,本来昨天晚上想好了并决定了的事情,一觉醒来又有些犹豫,所以在女儿面前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安琪从小性子就有些犟,是个不依不饶的角色,看到父亲脸转过去了,知道他又在动摇,她“吔”了一声,换个角度两眼紧紧地盯着父亲的脸,正准备开导他,苏丹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知道催你老爹快走,也不知道早点儿帮妈做饭,别只管吃现成的,快点儿去撘搭手。”
戴安琪吐吐舌头进屋去了。戴大年说:“我对你娘俩说,今天早上一觉醒来,我好像勇气又不足了。”
苏丹萍说:“你这叫‘晚上想起千条万条路,清早起来抱根白水柱,’昨天晚上当着娃娃的面你不是说考虑好了吗?怎么又没有勇气了?出尔反尔的,说话做事怎么拖泥带水了?你是不是老了啊!”
戴大年说:“昨天晚上嘛,是喝了几杯酒舍,酒壮英雄胆的嘛,照这么说来,我怕要背一坛酒去才行啊!”
吃过早饭,安琪说:“爸爸,快些去开车呀!”
戴大年说:“不慌,才八点半呢,等到九点钟再说。”
苏丹萍说:“要得,不用急,等一下鲲儿。”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全家人都想让你出去跑一下,你就干脆去跑跑嘛,你尽量放松一些,不要过分紧张,能跑下来当然好,即使跑失败了也不要紧,免得今后后悔啊!”
戴安琪说:“妈妈这话等于没说,我给爸爸几句话:丢掉包袱,态度坚决,理直气壮,务求必胜!有个啥子为难的吗?更不该有负担,我爸本来就是一个好官,清正廉洁,德才兼备,他们不能任人唯贤,咱找他们是光明正大的事,磊磊落落,有什么不该的?有什么为难的?要是我是爸爸的话,我早就去了,这叫潇洒走一回,你看那些德不是德,才不是才的人,那个赶得上我爸爸,他们不是一个个都上去了吗?我就不相信人家会主动把官帽子硬往你头上戴,哪个不是跑来的要来的?”
苏丹萍两眼瞪着女儿:“就你话多,你一个细娃儿家家的,见到外人不要乱说,就知道逗你爸。”
戴安琪说:“你也不问问你女儿是哪一个,我是戴大年和苏丹萍的女儿,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都是全校公认的高材生,你把我当成傻瓜了嗦!妈妈,别小看我了——吁——我哥回来了。”
三人六只眼睛全都转向门边,只见戴鲲满头大汗。手里拎着一个皮包走了进来。苏丹萍急忙递上一条毛巾,顺手把门碰上。
戴鹏拍拍小皮包:“爸爸,这皮包里有十二万现米米,其他的五十八万在卡上,卡的密码是123456,很好记的。”
戴大年脸色一沉,厉声问道:“你这钱是从那里弄来的,这么多?”
戴鲲急忙说:“爸爸你不是很相信我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就不放心我了?你相信我一不会去偷,二不会去抢,三不会去抓公款。全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凑来的。大舅十二万。二舅十三万,大姨十万,二姨八万,我的卡上十三万。妈妈的卡上十四万,共计七十万。”
戴大年脸色有所好转,停了一会儿又问:“你居然向两个舅舅和两个姨姨借钱,大张旗鼓地为你老子买官,万一让人知道了,我们一家人还有脸见人吗?”
“你去跑的事不是两个舅舅和两个姨姨把你说动了的吗?他们又不是外人,借他们的钱不借白不借,过去他们穷的时候你支持的还少吗?人家经常念叨,你自己倒忘了锁?再说了。我这是借的,今后由我来还他们。”戴鹏感到有些委屈。
戴大年又变成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对女儿说:“安琪,刚才你不是说要我理直气壮光明磊落潇洒去泡一回吗?你看,这拿着钱去行贿,能够光明潇洒得起来吗?”他又转身对儿子说:“鲲儿。钱我不带那么多,借人家的钱暂时放那里,不带钱我还觉得多少有点儿理直气壮,纯粹拿钱去冲,我觉得太卑鄙了,心理负担过重。”
“我说爸爸呀,你这种思想太过时了,要说买官啦,你这点钱算个啥子?现在流行啥子嘛,人家说的五十万元买个乡长,走起路来响都不响,两百万元买个县长,这趟浑水淌都莫淌。你把这十二万现米米揣起,是让你做零花的。比如你请人家吃顿饭吧,就是松山这个水平,你还莫去最好的地方,就是松山大酒店,要吃得像样点儿,最低消费六千八百八十八,你再喝两瓶金奖茅台,要花四千三百八,吃完饭你不给人家带一条烟?假如你请了六个人,每人拿一条软黄鹤楼,六条就得一万三千二,你以为吃饱了喝足了就这样走了嗦,不得行,你还要陪他们去皇朝二号唱唱歌跳跳舞,台班费酒水费加上小姐的小费,不花个万儿八千的你走得脱人吗?这一顿饭下来你就要花四万多,你还要把手捏紧点儿才行呢!如果为了需要,你请三回、四回客呢,要花好多钱你各人会算账嘛!”戴鲲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照你这样一说,我干脆不去了。”戴大年苦笑着说。
戴安琪本来是听哥哥说的,一听戴大年说不去了,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嘴噘起老高:“我说爸呀,你老毛病又犯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你参工那个年代哟,请人家吃顿饭跳场舞算个啥子嘛,那个还会说你吃出了廉洁跳出了,门都没有,人家才不会动这个脑子啊!”
苏丹萍见一对儿女舌战老子,急忙出来打圆场:“去是要去的,请客也该请,你先把借口找好舍,你不能说你那两篇论文获奖了,请领导喝杯酒?这不既光彩又顺当自然了吗?”
“可我那两篇文章都是反的呀,再说你那点儿奖金请人家抽包烟都不够。”戴大年朝沙发后背一靠,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父子父女争论不休,各不相让,达成妥协,戴鲲说:“爸,你多少得带些钱,首先你这是去求人,你就是出差开会还不是要带钱。我看至少带个七八万。”
戴大年说:“那就揣两万吧,多了是个负担,我嫌麻烦。”
戴鲲说:“那你带六万,图个吉利,六六大顺。”
戴大年说:“带四万六,你不是说吃顿饭下来要花四万多吗,就带四万六,也图个吉利,事事顺。”
苏丹萍说:“要得,鲲儿,事顺就事顺,他要不想法花,带多了也没用,你出去看看情况,啥时觉得需要钱了,给我或鹏儿拨个电话,鹏儿送过去就行了。不过,银行卡一定要带上,鹏儿,你把密码写个小纸条放在你爸的公文包里。”
戴鲲就从皮包里抽出五扎,在其中一扎里取出四十张放回自己的皮包里,其余的给戴大年整整齐齐地放在提包里:“爸,四万六,银行卡在正中夹层里。”
戴大年提起皮包就出门了,看得出他有点儿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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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琪说:“妈妈这话等于没说,我给爸爸几句话:丢掉包袱,态度坚决,理直气壮,务求必胜!有个啥子为难的吗?更不该有负担,我爸本来就是一个好官,清正廉洁,德才兼备,他们不能任人唯贤,咱找他们是光明正大的事,磊磊落落,有什么不该的?有什么为难的?要是我是爸爸的话,我早就去了,这叫潇洒走一回,你看那些德不是德,才不是才的人,那个赶得上我爸爸,他们不是一个个都上去了吗?我就不相信人家会主动把官帽子硬往你头上戴,哪个不是跑来的要来的?”
苏丹萍两眼瞪着女儿:“就你话多,你一个细娃儿家家的,见到外人不要乱说,就知道逗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