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伸手救了丁如润后,路澜清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近期抽空去做一件以前未完成的事情。
她从专车上下来理了理手上的白菊花束,确定它没有什么碍眼的地方后将目光投向了大门的牌匾上,黑色的“东陵墓园”四个打字嵌在了钢铁上,刻板、毫无生气。
重生前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就只是匆匆来过这里一次,现在捧着花束出现在他面前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路澜清随手将耳边的碎发刮到耳后,她闭上眼深吸一口,似是在为什么而做准备一般,随后睁开双眸,眼中已是一片坚定,之前的犹豫不决荡然无存。
既来之,则安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寻着脑海中仅存的少许记忆,路澜清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她要找的墓碑,“爸,我来看你了。”
清清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当中微微发颤的音透露了她波动的内心。路澜清弯下腰轻轻地把花放在墓碑前,手指轻拭碑上的照片,一阵熟悉而又陌生感自指尖钻入心头,“我要是说我把你的样子都忘了,你会不会现在就从里面站起来打我一顿……”
“呵呵——”路澜清的脑子里构想了自己所说的画面,随后就被逗得笑出声,可不知怎么扬起的弧度带了些许苦涩的意味,“爸,你是个半称职的老公也是个半称职的老爸。”
“我们见的最后一面那天,你跟我说:‘小宝宝,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你要乖乖听叔叔的话。’我孩童时代的天真就这样被你欺骗了,那个地方明明远到我们阴阳相隔。”
微风四起,周围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静,静的耳朵能够听到微风抚过耳廓的声音,路澜清翘起的嘴角从未落下,她便这般静静地摩挲着碑面,做着虔诚的注视。
“爸,我果然是你亲生的,因为我继承了你的长情。妈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走了,那么爱她的你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忍着思念抚养我到小学毕业,你是称职也是伟大的。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充满父爱的童年,谢谢你没有抛下我随她而去,也谢谢你让这个美丽的谎言延续到我懂得人情世故之后知晓。”
她的父亲,在她的周身编织了一层网保护她之后才离去,要不是她一次工作需要去出生地的派出所办理户口本才知晓父母双亡的消息,也不知道还要被瞒到什么时候。重生前的她刚得知这个消息是气愤的,她心心念念、无时无刻都不在盼望他的归来,幻想过无数种相遇的场景,结果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头一棒让路澜清无由来地排斥有关他的一切。
现在再重新想来,果然当初还是太年轻,年轻气盛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而且她没有理性地去分析这些前因后果。父母将她带到这个世上来就是最大的恩赐,更何况相处的那几年父亲将他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她还有资格去责怪?
张了张嘴,路澜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裤子口袋里的两下震动打断,她查看了短信后眼眸不自觉地下垂,声线低低的,“那些属于我们回忆的东西,我会用尽生命去保护。”
说罢,她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个躬,“会常来看你的,放心。”
路澜清整理好情绪,转身离开。刚踏出门口时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粲然一笑,“哟,好巧。”
顾怀瑾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也就那么一瞬的时间她就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回应道:“嗯,好巧。”
纵然路澜清现在有多想留在这里陪她,多舍不得这个难得的巧遇,可是手头上的事容不得她现在儿女情长,只得瘪瘪嘴放弃,“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下次见。”
顾怀瑾自然也看得出她有要紧事的样子,不然也不会一直摆弄手腕上的表,“好,再见。”
“嗯,你自己注意安全。”出于关心的提醒了一句,路澜清等她点头示意后快步往来时的车站走去,希望能赶上最早发车的一班车。
路澜清要去见她现在拥有抚养权的人,也就是她唯一的亲戚——她爸的亲弟弟,她的叔叔。
他跟她爸的性格差异很大,要不是从小就接触,她着实难以想象她们是亲戚。因为她的叔叔古板、刻薄,嫌她是一个累赘,拖他们家的后腿。而他的妻子则不同,至于那个不同点呢,是因为她会在路澜清面前装的很慈祥,处处为她好一样。对,是装的。她不过把她当做一个银行提款机,或者说是摇钱树也不为过。毕竟她的爸爸去世之后,家里的财产全部到了她的名下。
然而在前世,那些所谓的“亲戚”,戴着面具来抚养她不过是为了窃取她身上的资产,能从她身上挖下一些好处就算一些,最后竟贪得无厌地将所有的资产败光了,包括她与父亲充满回忆的家。
对于一个毫不知情的懵懂少女来说,这些毫无疑问是威逼利诱,他们侵犯了她的产权。
但是人情就是这样,平常表面上和蔼可亲、互帮互助,然而出了事故后便马上翻脸不认人。这种“亲情”在利益的诱惑下变得杂乱不堪,不忍直视,他们可以不用付出就能从她的身上得到好处,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变本加厉,贪婪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
这就是路澜清所认知的旁系血统。
路澜清不慌不急地在直达飞机场的大巴上饱睡一顿后,慢悠悠地踱步到大厅内。还没来得及回拨十几个未接电话,路澜清便被人从后方大力地推了一把。毫无防备的她被推得一个踉跄,好在平衡感不错才免遭摔倒的惨剧。啧啧啧,对一个弱小的孩子也真下的了这么大力的手。
不待她回过身,便听到她叔叔的训斥,“你怎么回事,来接个机都能迟到,懂不懂礼节!”
礼节?你在助纣为虐,黑我们家的钱财时怎么没想到“礼节”。
“路上堵车了。”随意扯了一个理由,路澜清转身朝门外走去,爱信不信与她无关。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暑假就变成这样子,尊老难道还要我教?不知道过来帮我们拿行李!”路叔似是被她一系列的行为气到了,完全不顾场合地怒吼道,也不在意旁人是以什么样的眼光在看他。
可路婶不同,她是女人受不了来来往往的那些不同含义的眼光,她爱面子。路婶用手肘捅了捅路叔,凑近他耳边轻道:“她现在是叛逆期,别跟她计较。想教训回家了有的是机会,她还能跑了不成。”
“哼。”路叔冷哼一声,自己提了行李跟在路澜清身后,显然是默认了妻子的说法。
这小妮子,翅膀倒是硬了,不教训一下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跟在谁身边生活了。
路澜清没有带他们回家,只是领着他们进了机场附近的一家KFC。寻了一个还算偏僻的角落准备坐下的时候,路澜清就被使唤去前台点餐,她甩甩手臂只得认命地迈动脚步去排队。
一份餐吃得差不多七七八八,路澜清擦擦嘴边的油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谢谢叔叔嫂嫂这三年来的照顾,以后我自己负责我自己的生活。”
路婶还在为得了一顿免费的午餐窃喜时,却被她这番话劈了一刀,不太确定地问:“什么?”
“这三年来你们尽的义务我会一笔算清给你们。”说着,路澜清拿出手机点出计算机开始快速按起来,“初中三年六个学期,一个学期的书本费算你们500,三年遗产支付1800元。我没用过的电费、水费、伙食费每月2000,三年72000。你们借着找我的借口实则是见自己孩子买的往返飞机票一年两次,往返一次一人600,三年7200。共计八万一。”
径自无视面前错愕的两人,路澜清把手机转个圈放到他们前面,淡然道:“八万一,换取我的自由。”
路婶听到金钱首先反应过来,她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好像在手机里冲她招手,光是路澜清刚说的那些钱他们家压根就没出过,还用她的钱为自己的孩子出了学费,为自己家装修、添置了家具等等。可是人的贪婪是无限的,一个大摇钱树给了一个大元宝就要跟她挥手说拜拜的事她可不干,“澜清啊,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我们是这样子的人吗?我们养育你是我们的责任,你也知道你爸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就有义务抚养你。你这样用金钱跟我们撇开关系不大好吧,没想到你是这样子的人,真是枉费我们一家人对你的关心。”
路澜清对于她的话充耳不闻,左耳进右耳出,如果她的眼中没有隐藏不住的贪婪也许这些话还有些可信度,“十万,三年的‘抚养’补偿费。”
路叔本来就不喜她,再加上飞机场门口的一事心情极度差,如今忍不住再一次开始怒吼,“路澜清,你别……”
话还未说完,路澜清摆摆手,眯起的双眼直透人心,“十八万一,换我自由。不然,等着收侵犯产权的讼书,我们法庭上见。”
一席话成功让路叔路婶禁了声,两人下意识地避开了路澜清锐利的目光面面相觑。这个局面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与他们准备黑光她的财产后不再理会她死活的想法完全相反,一时间两人被震得措手不及。
“叔叔嫂嫂,你们要钱我要自由,各得所需不是很好么,何必最后闹大还会惹得我们不愉快。”路澜清软硬兼施,她了解他们的为人,切不可能因为这而把自己送进监狱。
他们两人目光接触了许久,能白白得钱还不用吃官司自然是上乘选择,他们还没蠢到拿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更何况这三年来他们从她身上已经捞到了不少好处,除开不动产,遗产几乎被耗尽了一半,如今走之前还能捡个十八万,是何等的幸运。
两人相较之下,倒是路婶懂得变通许多,她偷偷拍拍老公然后对路澜清说:“我一直都知道澜清是独立自主的人,既然你想一个人生活我们也不拦着你,免得我们俩老古板挡了你发展的道路。”
一席话“钱”只字未提,却道得足够明白,他们给路澜清协议书,路澜清给他们发财路。
既然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路澜清着实是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秒,“东西寄到学校,我看到了后钱自然会打到你们卡上。这是这次的飞机票钱。”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两个唯利是图的人在那乐呵。
丁如水玩味地看着路澜清离去的背影,她摸摸下巴,提醒自己以后别跟路澜清犯同样的错误——谈事情不要在厕所附近的餐位上。
不过……路澜清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