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的儿子自然仍旧是本王的儿子。”顿了顿,手上依旧在安抚着卓暧,他幽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如今这般局面,你满意么?”
轻声笑了笑,有几分不以为意,“大王莫不是错了吧,这样的局面,从头至尾,诗雪可是没有主导过一次呢,主导者是嫂嫂呢。”冷眼旁观了片刻,见慕醉已经将卓暧安抚完毕,便低声说着:“大王此刻若是有时间,诗雪不妨与大王商量件事情。”示意彩云抬步跟上,便走出了这颇为破落的长信宫。
“夫人,您是要将南疆的事情告诉大王么?”彩云跟在我身侧,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这件事,不是应该瞒着他,让下面的人再接着查么?”
“嗯,彩云是最近的生活太放松了?问之前,总是要先经过脑子的。”顿了顿,才启唇:“卓暧并不以南疆为靠山,相反,她似乎很畏惧我们提到南疆,弄影不是说了么,卓暧自幼长在南疆,与族长关系密切。可是现在这副模样,明显的不是什么好事。告诉了慕醉,让他去查,这样子,不是更有趣么?”当慕醉亲自揭开卓暧不为人知的过往时,真不知道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空旷幽长的宫巷,身后传来了稳重的脚步声,“有什么事,到逸韵殿吧。”话完便毫不犹豫地越过了我,往逸韵殿的方向走了过去。翻飞的黑色衣角,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明明是轻盈地在翻飞着。
我也不管他走的有多快,自顾自地按照自己平常的步子,惹得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女都有些跟了上来。站在逸韵殿的门前,上次来这里,还是知晓慕清出事的那天,站在相同的地方,明明是温暖的有些炎热的夏天,可是,我却觉得有些遍体生寒。“彩云,你在外面候着吧。”连黄福海都立在外间,想必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谈话间的内容。
推门进去,看见他正俯首练着字,本以为他会在批奏折,倒是不曾想到,他会练字。“诗雪,你觉得本王的字,难练么?或者说,你觉得慕清的字才更有风韵?”
“大王的字兼具了柳体与颜体的特色,非一般人,练不出来呢。”顿了顿,“至于慕清的字,在诗雪眼中看来,那便是最好的。”
“是么?那本王倒是不知道,你喜欢慕清的字,却常年练着本王的字?先前你批过的那些奏折,那些大臣没有一个看出,其实不是本王的字。”不清楚他有什么话要说,便也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这样的顾左右而言他,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虽然说这话说着有些不讨喜,不过本王还是要说的,慕清下落不明,哦,不对,这是你单方面的认为,本王却觉得,他早就已经……听到这个消息,本王是有些高兴的。你这副脸色看着本王,做什么?你活在王宫里八年多了,这样的争斗,应该是稀松平常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道:“不错,诗雪对这种事情是应该觉得稀松平常的,毕竟你的性格,诗雪可是拿捏不准。诗雪今日的时间不多,还要回去陪孩子,那么便跟你说了吧,大王知道,卓暧来自于哪里么?”看着他微僵的面色,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快感,想看慕醉面色僵硬,可是机会不多,“大王也不知道,按照大王当初与她相遇的情形来看,你在漠北遇到她,她救了你,你将她带回了王宫,卓暧称,她的家乡在漠北,村里的人被马贼杀了,只剩了她一人。”
“想说什么?”
“大王可千万别急,慢工出细活。大王素来博学,那么漠北的小村落生活情况如何,大王也应该是知道的,生活艰苦,尤其是女子,地位不高,一般都会在及笄那年便出嫁,大王您遇到卓暧的时候,她多大来着?十七岁?这样的年纪在漠北那样的苦寒之地,早便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呡了口茶水,才发现已经不是日铸雪芽的味道,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愿去细细品味,“衣裳粗糙、蓬头垢面,目光昏暗无光、手足都会有厚厚的茧子,那是放牧时甩鞭和漠北路面不平所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漠北的女子形象。可是卓暧将你救起,到回到邺京,不过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诗雪在见到她时,那双手,让诗雪都有些自愧不如。白皙的肤色,发丝都是很健康的乌黑,精通那些风雅的诗词,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感觉,是个南方女子。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家中非常富有,不需她做些什么,请了南方的教书先生,力图将她培养成为一位名媛淑女。不过,漠北山穷水困是众所周知,这样的富有人家怎么着也得扬名不是,可是卓暧低调得很呐。”
“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本王知道,影阁是查出什么来了。”
“说大王睿智,还真不是假的,这么快便猜到了。是,影阁查出了什么,关于卓暧,在遇到你之前。”话锋一转,“大王的书法越发的精益了,诗雪现在可算是学不了了。”
“慕诗雪,你知道的,本王一向没什么耐心,有话,还是趁早说得好。”
“嗯,得出结论是卓暧来自南边,遥远的南边,比如南昭,再比如南昭国内的南疆。”看他的脸色有些微的迷茫,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诗雪还要回去陪孩子,就此告退了。”转身向门外走去,毫不留恋逸韵殿中的清凉。
“哎呦,我的夫人诶,总算是出来了。刚刚宛娘差了人过来,说是小主子,当然只有小公主没见着您,闹得不行,整个倾云殿都忙翻天了。”彩云焦急的神色已经凝在脸上好一会儿,蓦地放松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宫里的人一见倾云殿的奴婢们,看看脸色就知道,一定是小公主又闹了。”
低低地应了一声,示意周围行礼的人起身,便往倾云殿匆匆赶去。不过,彩云的话,显然是提醒我了,孩子出生已经快三个月了,住在倾云殿,并不作数,总是要搬回侯府的,挑个日子跟孝端后说一说,不过只怕是不能轻易答应我。
尚未进殿,便听到了里面的哭闹声不停,周围一群人乱糟糟地哄着,撇开那些人后,哭得小脸儿通红的人,总算是看见我了,挣扎着便要一头扑进我怀里,怕倾心摔着,便赶紧接了过来,挥手示意周围的人都退下,才轻声软语地开始哄着已经哭得打嗝儿的人,“娘亲的小倾心,怎么不像哥哥一样乖呢?总是哭鼻子哦,小心变成爱哭鬼。”
流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适才妹妹的哭闹并没有给他带来困扰,将已经平静下来的倾心放进摇篮里,流景便转过头看了看倾心,倾心也仿佛是才看见了哥哥,咧着嘴笑着,便像这三个月来一样,一个劲儿地往流景身边凑着,流景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任由倾心在一旁耍宝,看累了,便闭上眼睛不理会倾心。
等两个人又睡着了后,冥隐便来了一趟,“都睡了么?”
点了点头,见他目光凝在两个孩子脸上,不由得开始猜测,为什么今日的冥隐有几分不对劲儿。“师兄,你要做什么,是离开王宫么?”
“既然你说出来了,那便告诉你吧。这里的生活,终究是不适合我,再说了,你现在的功力恢复得不错,身体也好了,孩子也出生了,没什么大事,我还是想像以前那样。”冥隐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你不属于蝶仙谷,也不属于影阁,你只属于这座王宫。”
怔了怔,“什么时候走?要准备些什么?”
“怎么,要送我?那还是算了,孩子离不开你。又不是第一次在外面了,以往不是一样过来了么?”他那自在的神色,已经完全放下了心结,话语中有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几分轻佻,与不正经,看着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不禁想,果然忧郁不是谁都能坚持的。
“嗯,记得安排几个暗卫在身边,眼下正值多事之际,你别让我担心。”见他点头答应了,顿了顿,仍旧是忍不住地问道:“宁馨呢,你跟她,不是,你告诉她你要离开了么?”
眼神一黯,面色有些许的僵硬,“不曾,你也别多话告诉她,我还是想着要一个人自在潇洒的。”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已经忘了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蝶仙谷的暗卫,自相矛盾的真是理所当然。
“师兄,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束缚,但是,你的身边总得有人照顾你的吧,你自己选吧,若是你不带宁馨走,也没关系,我让绫绡跟着你便是了,两个人之间必须选一个。”我知道不应该强逼他,但是若依他这种性子,几时才能定下来?当年师父的担心果然没错,三个徒弟,都是一身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