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的声音,像跨越千年的沟壑,苍老而又沉稳。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宴席中央的戏台,朱红喜色帷帐,绣以南方人最爱的水莲,冉冉薄雾淡然升起。
只见帷帐中有一男子,着一身素白长袍,宽大的领口隐约可见脖颈修长。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落,余音袅袅。
琴音如幽泉般,流淌到听着内心深处,清澈干净,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反让人心中一震,只觉内心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男子抚琴,神情温和,素手如翠玉,眉眼繁星点点。星月交辉,月光荡漾在他银制的面具上,仿似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琴声逐渐响彻,若刚才琴音如幽泉,那现在,便似毫无杂声处山间瀑布直下。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清风皓月才能堪比的男子,整个人的心绪,边也跟这琴声而走。
大岐的公主陌琦,恍惚的看着朱红帷帐中央正坐的男子,双手有些颤抖的紧握。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这二皇子的琴声再妙,这陌芷鸢也别想翻身。这一次,她定会成为整个百花城的笑柄。
陌芩端坐在酒席左侧,一方手帕紧握,眼中划不来的情绪,随着如泉的琴音荡漾开来。
琴声愈发的激昂,宛如一个女子在诉说自己这一世的倾心。
红色的身影,就在这一刹那飘然轻现。舞步姗姗,她似九天玄女,宽大的袖口扬起,仿佛一揽皓月。她回眸一笑,似百媚生。睡凤眉眼低垂,南方女子的多情善感尽在眸中。
陌尚城双手连忙托住自己的下巴,免让自己在陛下面前出糗。自己这女儿,什么时候会跳舞的?
陌煜端着酒杯,就连妙音天成的琴音,都不曾影响他喝酒的雅兴,此刻,手却在颤抖着。一樽清酒洒落而出,却没有任何人转头,众人的目光,再没离开过舞台。
夏辰希看着台上红裙轻舞的女子,柔曼婉婉,身姿跃动,嫣然一笑间明眸皓齿,恰印入他眼中。手不由的僵持在那里,俊朗的脸上落起一抹苦笑,他似乎,真的陷了进去。
琴音逐渐哀婉,似女子的哭诉,颤颤的流动着。陌芷鸢舞步旋转,宛如步步生莲,一双纤纤玉手叠出莲花状,缓缓旋转至舞台中央。随着琴音渐若哀绝,似一朵枯萎的曼陀罗,旋转落地,荡漾出一大片艳丽的朱红。
如游丝般若有若无,行至水头处却又锋回路转。陌芷鸢缓缓拉一抹帷帐,身姿轻盈的飞身飘荡在舞台上空。
“母妃,你看那个姐姐会飞。”糯糯的小皇子,声音奶奶的指向陌芷鸢。
旁边着水红金纱裙的女子,连忙将食指按止他的嘴唇,示意他安静。
琴声缓缓结束,陌芷鸢轻盈落地,手中长袖划过夜色。余容起身,两人站在舞台的中央行礼。众人如痴如醉,尽管两人已经站了有片刻,眼神还是一副茫然,直至陌裕站起身来鼓掌,掌声才如泉般响起。
一身黑袍的男子见此,眼神中划过一抹骇人的恨意,从桥头出的假山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皇弟,你这女儿教的,着实不错啊。”陌裕眯着眼睛,像狐狸一般,笑意盈盈的看着陌尚城。
“陛下过奖了。”陌尚城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自家姑娘,什么时候,会舞那么一下子了?回去一定得好好盘问盘问,害得她老子在这里担忧半晌。
陌琦在旁边坐着,眼神斜斜的看向陌芩。刚才就是这女人告诉她,陌芷鸢最不擅长的,便是跳舞。若自己想办法让陌芷鸢在大会上失误,她自是无暇有闲心,再管自己和陌煜哥哥的事情。想不到,如今这般局面,到时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陌琦在陌煜的事情上,虽然有些被冲昏了头脑。但她还是不傻的,这女人,明显是把她当作一颗棋子,若真能解决掉陌芷鸢,她自然也是认了。但现在来这么一出,自己这边,也怕是落不得什么好。
陌琦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陌芩,只见那人却恍若未察觉般。手中那一双昙花玉色瓷筷,轻轻夹起一颗鹌鹑蛋,随后,双手轻轻一松,鹌鹑蛋滑落,重新落入那碗纯白的浓汤中。陌芩有些可惜了的摇头,没有想到陌芷鸢还藏了这样一首。
抬头,对陌琦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陌琦起初看的还有些奇怪,随后便觉自己背后一冷。这个女人,这么着急就想过河拆桥了?自己可是堂堂的大岐公主,她以为她这般,便能瞒天过海了?
同样是姐妹,陌芷鸢虽是讨厌,却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陌琦有些后怕,还好陌芷鸢没有什么事,不然自己定也是栽倒了里面。这个女人,我定饶不了她。
陌琦下定决心,待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和陌芷鸢谈谈她这姐姐。
陌芩看着这公主的眼神,便知她作何打算,无所谓的笑了笑。这公主,倒也真是天真了。看着舞台上众星捧月般的两人,登对的一同绕过酒席,往这边走来。陌芩心里一堵,起身缓缓离去。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我虽知道你自有打算,但还是为你提心吊胆着。”陌煜迎了上去,并没有注意到陌芩悄然离席。语气中有些明知无可奈何的责怪:“白疼你了,也不知和兄长先说明。”
陌芷鸢笑着扑过去,自家的兄长,怎么看都可爱。“知道了知道了,我是什么德行你还不了解,没有把握的事情,我自是不会做的。”
“没大没小。”分明是宠溺,但还是强装淡然的掰开陌芷鸢的手。
“二皇子。”陌煜微微作揖,虽然听上去进退有礼,但语气中就多了几分疏离。“小妹从未在这样的场合表演,做兄长的难免有些担心,之前有些怠慢了,还请二皇子谅解。”
“无碍。”余容点头,并没有再多言。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这女人真讨厌。”余颜见自己的兄长回来,连忙让座。
“讨厌么?我倒是觉得可爱极了。”夏宸希在旁边,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余容静静的看了一眼两人,转头,看了一眼对面笑靥如花的女子,双手紧握,片刻,又缓缓的松开手掌。拉开座椅,徐徐的坐了下来。
“芷鸢,你什么时候学的跳舞。”离草清澈的眼眸,应着着灯火璀璨,更显得纯粹干净。
突然间听到离草这么问,陌芷鸢有些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抬头看向余容,却恰好四目相对。陌芷鸢只觉得自己一下子,便跌进了一片繁星中,四处幽暗,却又盈盈星光璀璨夺目,一下便化解了黑夜的迷茫。
陌芷鸢想了想,端一樽清酒,缓缓的走向那处。余容目光浅浅的,看着她朱红的倩影渐渐逼近,没有丝毫闪躲,直直的迎着她的目光。
夏宸希看着身边的余颜,同样是一席红裙,两人却穿出了迥然不同的风情。
余颜热情,刁蛮中又有几分小姑娘的稚嫩。而陌芷鸢,却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美而惊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有些恍然的再想,这样的女子,若是倾心一人,会是怎样的神情。想到这,他就更觉得,旁边这人,便是自己的威胁。虽总觉得陌芷鸢和余容两人总有些争锋相较的感觉,但他莫名觉得,只要这两人在一起,平时身上的气场,就会截然不同。
就好像,都换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而这种的两人,却是别人都融不进去的。
仿佛,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样的发现,让夏宸希很是不爽。拿着酒杯的手,紧了一紧。本来想和她喝一杯,但他也知道,陌芷鸢找的人,不是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克制自己不要掺和。他相信,自己对于陌芷鸢,才是最适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