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常说,乌鸦叫,便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如花站在庭院中,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转头,对陌芷鸢说道。
“小姑子信?”陌芷鸢斟了一杯酒,就着这月色,喝下了几分秋凉。
“信与不信又如何,该发生的躲不掉。”如花双手撑着下巴,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挂起一抹慵懒的笑。
这笑容,倒有几分像陌煜。
“鬼殃门,怕是与这墨贤门脱不了干系。”
她站起来,慢慢绕着这庭院散步。行走至杏树下,她突然间顿了顿,转头说道。
陌芷鸢端在嘴边的酒杯,愣了片刻。将手中的琉璃杯放在桌面上,静静地回味着如花这句话。
心中,就恍若一颗石子,突然间从高空中坠落,激起一大片涟漪。
恍然间又想到了,那人说的。
“当年王妃的死,抱歉。”
“鸢鸢,是我的罪。”
“是父皇,他想带我回去。”
旁人如何说,她是不信的。可这些话是从他的嘴中说出来,她不得不信。
所以现在她要如何?她能如何?
可如果真是这般,若墨贤门真的与鬼殃门有什么联系,她应该怎么做?
陌芷鸢想了很久,但是不管如何。即便是这鬼殃门的背后,是这一方国君。即便她要想做什么,便可能会背负影响两国友谊的千古之罪。那又如何?
若真的是,有多少她便杀多少?
她的母妃白死了不成?她的亲人还在地下等着她。她的小馒头,还只有那么小。
她紧了紧手中的拳头。伤害她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如果真的有一天,他挡在中间,那么他便是她的仇人。
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芷鸢,你在想什么?”直到如花走到她的面前,陌芷鸢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发愣了许久。
缓缓的抬起头来,她看向如花:“小姑子所言甚是。”
“你们在说什么呢?”如花还想说一些什么,离草从里面走出来,一身青色的长袍,衣袍上纹绣着墨竹,整个人显得俊朗清秀。一双眼睛,清澈透明,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陌芷鸢转过头来,直直的撞进他的双眼眸。突然间,便觉得有些心虚起来。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眼。
“这一大早,庭院便好生热闹。”离草正说着话,陌煜便从房间走了出来。一身紫色的长袍,长发慵懒而又随性的用一条紫色的发带绑在肩头,桃花眼上扬轻挑,嘴唇微微勾起,一脸的纨绔模样。
“我们再去一次墨贤门吧。”
不知如何想的,陌芷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清冷的道。
如花有些诧异的将头转向陌芷鸢,却没有说什么。倒是陌煜有些愣住了,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良久,他伸了一个懒腰。
“先吃早餐。”
他声音软软的,柔和而又有着沙哑。
“嗯。”离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转身走进酒楼的大堂,对小二吩咐去了。
钱州的小面,加以肉沫,葱花,辣酱,再倒入这钱州西街口的老陈醋勾兑。上桌后,加一把黑芝麻,两勺黄豆。木筷搅拌,香味便四溢的飘散。几人安静的吃着,低着头,任由烟雾腾腾的弥漫在脸上。
“夏公子那边,你可有去?”良久,陌煜抬起头来,望向陌芷鸢。
陌芷鸢愣了片刻,整个人都呆住了。突然间想起,自己一直觉得还有什么没做的事情。
好一会儿,她缓缓的道:“日后吧。”
其实对她而言,陌芷鸢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日后。亦或者,只能带着这亏欠了。
“嗯,这些事情由你决定,便好。”像是知道这结果一般,陌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还有,若是决定了要去那儿,便得周全的考虑一番。”
陌芷鸢没有抬头,她便知道兄长说的是何用意。
毕竟如今,他们再也不能像在百花城那般,肆意妄为。他们所想做的事情,身后是没有人,能为他们收拾残局的。他们所要做的事情,是他们身边的一群人,都需要共同承担的。
陌芷鸢点了点头,钱州小面热腾腾的雾气,将她的脸盖住,看不出情绪。
“墨贤门在这边势力庞大,且威望极大,若是强行闯进去,与我们而言并无什么益处。”
如花沉思了一下,眼神不知道看想何方:“对我么来说,最重要的是证明他们的身份。”
“如果,他们身上有令牌,真相便一清二楚了。”离草低下头来,缓缓的道。
“其实,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陌煜站在一旁,冷声的说道。
几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如花站了起来,望着众人道:“其实他们人多,我们也不是没有人的。影门中人遍布各地,只要给我时间,把这墨贤门端了都不成什么问题。”
“那如此这般,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确认他们的身份。可他们既然打着名门正派的旗号,在江湖上混迹了这么多年,便必定不会轻易暴露他们的身份。
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似乎对这火灵芝,格外的上心呢。”
陌芷鸢在一旁静静的听了许久,最后,她缓缓的站起来,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腕处,清冷的说道。
几人听到这句话,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陌芷鸢,眼神一下便亮了起来。
人的贪念是最可怕的,不怕贪得无厌,就怕一无所求。既然对方的目的,一直都很清楚,无论是墨贤门,还是鬼殃门,对火灵芝的事情,一直很上心。不如,便将计就计。
想到这里,几人便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大概的将路线盘算了一下,便敲定好的日子。
酒楼中,凤尾花开得妖娆灿烂,杏花树虽然凋谢,但是却冒出来许多嫩绿的叶芽,清风扫过,惹人爱怜。外面艳阳高照,可到了这庭院中,被高高的树木遮挡,倒是一片阴凉。尤其是这厢房内,更加的凉快。
“太子殿下。”
清冷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自责。
随着门被推开,房间内也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夏宸希这几天在房间,只觉得枯燥不安。听到这般熟悉的声音,眼神一下便亮了起来。
“你来了。”
顿了顿,他又突然道。
“近来可好。”
他笑着,身体不复以往,有些虚弱的倚在藤椅上。银色的长袍,在阳光中散发出一圈圈的光晕。笑起来,浅浅的酒窝浮现,感觉能温暖一整个世纪般。
“救命之恩,芷鸢感激不尽。”
她看着这个男子,这般温暖的眼眸。突然又想到了初见时,他随意的坐在草地,一本正经的烤着肉串时的神情。不知为何,竟感觉物是人非,事过境迁。
陌芷鸢一直以为自己,一直在成长,却不想,她原来一直停在原地。
“心甘情愿,何须介怀。”
见她愣在那里,夏宸希站了起来,为她将椅子推开,示意她坐下。
陌芷鸢却还是愣在那里。半晌,她对着夏宸希深深的鞠躬。
“无以回报,只愿太子殿下安养身子,平安回国。”
夏宸希就这样看着陌芷鸢,郑重其事的向他鞠躬,然后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他有些想笑,觉得这样认真的她,可爱极了。
“想赶我走了?”
他打趣的说道。
“不敢。”
陌芷鸢依旧是一本正经的神情。
“你放心,我会回去的。只是,本太子一直有颗敢于担当仗义相助的心,不想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离开。”
他无奈的摊了摊手,故作轻松的道。
陌芷鸢却没有再回话,转身,安静的将门关上,轻轻的离去了。
夏宸希看着她的背影消散,一下子,脸色变苍白了几分。仿佛刚才的精神状态,都是装出来的一般。
终于,还是帮不上你什么啊。
夏宸希叹了一口气,暗暗的低垂双眸。陌芷鸢来的目的,他知晓的太过一清二楚。许是他在这皇宫太多,听过了太多的弦外之音,而陌芷鸢又太过直白,不难理解。
他站起身来,缓缓的走至书桌旁,就这这透过窗户的阳光,打开纸卷,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什么。
良久,搁笔。
他满意的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书信包好,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