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何出此言?”徐玉钦只觉呼吸困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问个明白,却又对真相感到畏惧。
“太子大祸将至,卫府朝不保夕,与卫氏之约,只是祖父一时权宜。祖父早与圣上坦白一切,只说你年少风流,不能抗拒美色,实则我国公府与卫府,泾渭分明,全无瓜葛!”
不顾徐玉钦此时如何目瞪口呆,他快速续道:“祖父与卫东康定下两年后迎娶,实是拖延之计。一方面不叫卫东康察觉真意,一方面稳住眼前大局。只恐你一时心软,若向卫氏女子泄露口风,不只坏了圣上大事,还要将我整个国公府上下人等全部赔进去。因此我们只瞒住了你与母亲,如今说与你知道,你该明白孰重孰轻。祖父早查过卫雁之母的旧事,你无需再派人去扬州白费力气。玉钦,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你好自为之!美色与家族性命,你自己选择!”
徐玉钊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放在案上,起身走出房门。
徐玉钦呆呆立在原地,睁大了眼睛,想看清那信封上的字,只是水雾缭绕眼底,叫他怎么努力,也看不分明。
原来他全心所盼,皆是空梦一场。
原来他与她,从来都是缘浅情深。
祖父的拖延之计?圣上的大事?太子大祸将至?卫府朝不保夕?哥哥是不是开玩笑啊?哥哥是不是疯了?
还是,疯的人是他?
他是不是在做梦?否则,否则,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呵!!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拿起那信封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自己的房中。锦墨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见他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帐顶的青纱……
锦墨悄声递上一杯热茶,放在床前小几上。徐玉钦突地跃起,将手中信封打开,取出里面有些斑驳的信纸,读了起来。
他的眉头紧锁,越看表情越凝重。
他不由深深忧虑,他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她知道?如果叫她知道了,她该怎么办?真相如此不堪,那个清冷执拗的小女子,能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打击?
如月快步走进房里,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卫雁轻问:“他还是没来?”
如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劝道:“公子必是被事情绊住了,以往锦墨从不曾迟来,只是这两回,不知是不是公子去办小姐吩咐的事,还没办妥。”
卫雁摇头:“他最是稳妥,即使一时回不来,或者尚未查出什么,也会叫人传个信给我,叫我放心。我只怕……”
她心中有疑惑,却不敢继续去想。
她要探查的事,与父亲有关。万一果真如她推测那般,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操纵,父亲现在将她严密看管,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在为她办事?会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一隔数日,这天如月照往常般来到后园那偏僻处,本不报任何希望,应付一般随意吹了一声短哨就要离去。却听墙外同样一声短哨,接着,就抛进来一只沉甸甸的锦囊。
如月大喜,连忙上前,在杂草丛中将锦囊拾起,藏在怀里,快步向卫雁的院子跑去。
她跑得极快,额上全是汗水,连连喘着粗气:“小姐,小姐!”
卫雁放下手中圆埙,转过头来,瞧见她神色,也是一喜:“是他来了消息?”
如月笑道:“是!是!小姐您瞧!”
卫雁急忙拆开锦囊,淬不及防,里面哗啦啦撒出大把红豆……
豆子散落一地,如月惊得目瞪口呆,徐公子是不是傻了,送这些破烂豆子何用?
卫雁哭笑不得,暗道:“这个痴人,怎地又借红豆来诉相思,而且,是这么一大把?”
如月眼尖,瞥见地上掉落一个小小的折纸,连忙打开来递给卫雁。
“三日后清河公主千秋,请务必入宫。我要见你!”
没有称呼,没有问候,没有落款,没有一句情话……这不似他……
若不是有这洒落了一地的红豆,她都要怀疑,这信非他所写。
只是,如今她被禁足在房中,想要出去,实在不易。
她将满地红豆一点点拾起,不肯叫如月丁香帮忙,重新一粒粒装入锦囊,连带着那小小字条,全部锁在妆奁之中。
第二日,卫东康一早唤她至书房,丢过一本洒金帛帖,命令道:“清河公主千秋,太后命你奏乐一曲,悉心准备,好生打扮,不得失礼!”
卫雁低头掩住眸中光彩,忍不住暗自雀跃。想不到她待嫁在家中,太后仍叫她奏乐娱宾,更想不到他竟然事先知晓……
回去的路上,她的脚步不觉轻快许多,如月忍不住打趣她:“小姐进了老爷书房,竟高兴成这般,必是跟徐公子有关……”
“哦?徐公子那样的迂腐书生,竟然夺取了姐姐芳心,真是想不到。”
花影后转过来一人,鹅黄对襟褙子,水绿高腰裙,正是卫姜。
“卫姜,你怎么在这?”
“只许姐姐来外书房,却不许我来么?”卫姜难得对卫雁称一声“姐姐”。
卫雁问道:“是父亲叫你来的?”
卫姜点了点头:“是啊,也不知有什么事。先不跟你说了,等我见过父亲再说。”
待卫姜去了,如月不由笑道:“自打二小姐搬到咱们隔壁院子住,小姐一再示好,又请了袁先生为她庆生,二小姐似乎对小姐态度温和许多。”
卫雁微笑不语,心里自是甜蜜。
三日转瞬即过,这天天气晴朗,卫雁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只等会见徐郎。卫姜盛装而来,说道:“父亲允我同去。”
卫雁自是欣喜,与卫姜同乘。
宴会设于玉兰别院,此处原是太后避暑之所。
宫人将卫府二女引入大殿,立刻有熟悉的面孔跃入眼帘。太子妃、莫良娣、尹碧柔、未央公主、吕芳菲、霍琳琳、郑紫歆……尽皆在座。
上首坐着一个圆脸少女,身穿茜色纱罗宫装,头戴紫金东珠冠,正是今日的主角——清河公主。
二人向众人一一见礼,待太子妃请她们入座,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敛眉低首,目不斜视。
她们上首坐着郑家嫡女郑紫歆,下首坐着吕芳菲,霍琳琳坐在吕芳菲另一侧,正伸长脖子向她眨眼。
又一会儿,另有数名贵族小姐前来,各自坐了。
未央公主拍拍手,就有数名舞姬上前,乐工奏乐,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数曲舞毕,清河公主笑道:“卫小姐御花园中一曲箜篌,令人难忘,不知今日卫小姐又有何佳作?”
“不敢当公主赞誉,为贺公主芳辰,臣女欲献一曲《新荷叶》。”卫雁起身致礼,取出腰间坠着的白玉短笛,横于唇边,吹奏起来。
薄露初零,长宵共、永昼分停。绕水楼台,高耸万丈蓬瀛。
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花柔玉净,捧觞别有娉婷。鹤寿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她来来回回吹了两遍前段,于后阙不合时宜之处,自是略过,只取其中贺寿之意。
不待清河公主赞赏,就听莫良娣酸里酸气地道:“本宫没参与当日御花园盛宴,不知卫小姐有多么技艺无双。今儿听你吹笛子,原来不过尔尔。还不如芳菲姑娘随便弹一弹琵琶好听。”
吕芳菲忙道:“良娣谬赞,芳菲艺拙,岂可与卫小姐作比?”
卫雁笑道:“吕小姐无须谦让,卫雁技艺不佳,叫各位见笑。还请公主宽宥。”
清河公主道:“甚好,你太谦了,本宫极喜欢的……”
“小妹喜欢什么?让本王来猜猜……”
一个男声骤然响起。
清河公主双目发亮,笑道:“是六哥来了!”
座下之人连忙起身,待蜀王带同众位公子走近,众女各自行礼。
蜀王对太子妃躬身道:“四嫂。”
太子妃笑道:“六弟忙完了?清河念着你许久了。说是你今日要跟太子商讨大事,生怕你不能来。”
蜀王大笑道:“小妹哪里是念我?分明是念着她的寿礼!”
清河公主笑道:“自然是念着六哥的,顺带也念一念六哥的给我备的礼。”
“瞧瞧,喜欢么?”蜀王身后一名公子上前,捧着一个锦盒,笑道:“公主,这是蜀王数月前就吩咐人打造的,花费许多心思和人力……”
清河公主连忙叫宫人接过奉上,打开来一瞧,光彩四溢,竟是一座玉石镶宝的人像。细细看去,眼角眉梢,脸蛋身段,正是清河公主的模样。
众人不由纷纷上前观赏、赞叹。清河公主欢喜地说道:“多谢六哥!”
蜀王身后一人,锦衣玉带,越过众人,向卫雁看来。
卫雁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正热闹间,外头内侍高声唱道:“太子驾到!”
众人连忙回身相迎,齐齐致礼。
宇文睿大步入内,瞥过众人,见卫雁徐玉钦皆在此,不免露出错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