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侯,敢问在下何时得罪过侯爷?”郑泽明不悦地问道,他性格随和,却也不是全没脾气。
赫连郡咧嘴一笑,十分无辜地道,“怎说得上‘得罪’?不过瞧着你样貌与你兄长相似,又都姓郑,便随口问问,与你打个招呼。”
打招呼?指着人家的鼻子说人家是怂包是打招呼?什么时候开始,“怂包”成了一句问候之语了?
“安南侯的问候,在下愧不敢当,告辞。”郑泽明气呼呼地一拱手,扯着眉开眼笑的霍志强走了出去。
那伙闹事之人原以为是女掌柜出来给说法了,谁知却是出来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怒气更盛,抄着家伙就强行涌了进来。
染墨挡着门口道:“诸位有何见教?几位公子失礼在前,怎能不问青红皂白,还来聚众闹事?”
“少废话!叫你们那个女掌柜滚出来!你们小小商户,竟然随意殴打旁人,你们知不知道爷姓甚名谁?也不打听打听,这偌大京城之中,谁见了爷不是点头哈腰百般巴结?叫女掌柜出来!”
这说话之人,肿着一只眼睛,鼻孔里塞着止血的布条,看起来恁地滑稽,正是方才在茶楼里与旁人打赌要一睹清音阁女掌柜芳容之人中的一个。他纠集了不少年轻力壮的仆人,一副不讨回公道决不罢休的模样。
染墨笑道:“诸位,此事着实怪不得小店。……”
“那个谁!”里头喝茶的赫连郡叫道。
染墨愣怔片刻,回头看了数眼,才知他唤的“那个谁”是自己,“……在下贾墨……”他淡淡地报上姓名。堂堂圣宫右护法,也是第一次被人称呼为“那个谁”……
“哦,就你!别跟他们废话,叫他们进来,让本侯瞧瞧,是个什么厉害角色,敢打扰本侯跟相好的说话。”
染墨为难地看了看卫雁,只见卫雁沉着脸,不发一语,染墨只得让出一条道来,任那群人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就是她!小娘们,不是戴面纱不肯给人瞧么?怎么,仗着有几分姿色,想吊高来卖?”那人盯着卫雁,心中转过无数心思。今日真是来对了啊,这顿打,挨得值啊!待会就将这小娘子强行带走,关在牢里杀杀野性,过个几天,还不哭着喊着向爷求饶……
正想着美事,忽听一道声如炸雷般的断喝,“龟儿子,眼睛往哪儿看呢?”
那人吓了一跳,见说话的是方才纵马奔来,粗蛮无礼的那个大块头,不由脸上堆起几分笑意,“这位兄台,此女与在下有些过节,今儿必须说清楚,兄台若肯行个方便,不胜感激。”
“她与你有过节?”赫连郡笑嘻嘻地看向卫雁,“怎么回事,说说?”
那人以为赫连郡问的是自己,张口就道:“这件事……哎哟!”
只见那人骤然捂住鼻子蹲下身去,一阵鬼哭狼嚎。他身边的从人都吓了一跳,不知自家主子这是发生了何事。
只见一颗圆润的银珠子滴溜溜地在地上转了几圈,然后骨碌碌地滚到了门口。
赫连郡拍了拍巴掌,撇嘴道:“老子跟相好的说话,你插什么嘴?啧啧,浪费老子的暗器……”
卫雁并未看清楚赫连郡如何出手,但当那银珠子掉落在地之时,她惊愕不已。
这银珠子,恁地眼熟。她急忙说道:“依依,把那珠子拾起来,给我瞧瞧!”
接过珠子,仔细瞧了瞧,她诧异地问道:“这珠子……是你的专有暗器?”
赫连郡笑嘻嘻地道:“除了本侯,还有谁有这么好的身手,能将小小珠子当作杀人之器?”
“那么……”当初打破了那碗毒药,给她制造活命机会的人,是他?
郭镇驿馆里,她被郑静明强迫自饮毒药,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枚小小银珠子从窗外袭来,打破了她手中的药碗……她一直以为,做这件事的人就是染墨。怎想到,会是他?
这么说来,她被郑家带走之后,他就一直暗中跟随守护?那时候,他不是正在为印册一事奔波吗?为避免暴露行踪,他还化妆成猎户,与阿桑假扮夫妇……他竟肯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冒着被人揭露身份的危险……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沉默寡言的猎户?张牙舞爪的粗人?不时害羞脸红的君子?无法无天的奸贼?百姓心中的英雄?朝臣厌恶的蛮子?皇室引以为耻的外戚?不为母族所容的野种?为阿桑费尽心机的痴情人?……
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两人四目相对,这竟是卫雁第一回认真地打量对方。
他一张四方黑脸,唇上两撇小胡子微曲,眉色浓重,眼眸深邃,双唇与粗犷的面容有些不大相称,――他有一张极薄的嘴唇……
听说,长有这种薄唇的,皆是寡情薄幸之人……
赫连郡眸中飞速闪过一抹尴尬,他不自在地别过脸,错开了与卫雁对视的眼眸,吊儿郎当地指着捂鼻子倒地的那人道:“别叫唤啦,不过是鼻骨断了,值得喊这么大声?你那双眼珠子在老子相好脸上乱瞧,老子没废了你双眼算你走运!你们识相的话,立刻给老子滚,今儿的事就算过了。否则,哼哼,别怪老子脾气爆!”
那人捂着鼻子,抬起满是眼泪血污的脸,怒道:“你们还傻愣着,给我上!”
赫连郡露了这一手暗器,那些从人都有些忌惮,但仗着人多,仍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赫连郡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淡淡道:“你们是不是都死了?想看着本侯被人大卸八块?”
众人还没弄清楚他是在对谁说话,就听闻一阵整齐而迅捷的脚步声传来。
“刷刷”几声,门外的守卫冲入进来,将众人包围住,整齐划一地抽出佩剑,指着那一众闹事之人。
赫连郡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朝卫雁勾了勾手,“聒噪得很,走,咱们上楼!”
卫雁没有言语,低眉顺目地跟着他步上台阶。走到阶梯转弯处,他回眸看来,见那身着红衣的女子长眉微蹙,一双带着复杂情绪的水眸,正盈盈凝望着自己。似乎下一刻,她就要落下泪来。
她是要哭了么?
然而,是他想多了。只因那双水眸太过晶亮。只怪他从没见过这样精致柔美的眉眼。
就在这一瞬,她捕捉到了他看向她的视线,在他尴尬地未及别过目光的刹那,她蓦然展唇,嫣然一笑。
轰!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炸裂、破碎开来。
他的呼吸陡然一窒。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
许多年后,他才明白过来,那一刻,是那个笑容,开启了他冰封多年的心门。
只可惜他知道的太迟,明白得太晚。若是早早知晓自己的心意,他会早一步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地老天荒,就此不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