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雁与赫连郡携手而来,隔窗言道:“徐大人安好?卫雁在此,不知大人有何托付?”
徐玉钦艰难转头,凝望窗前侧影,泪眼朦胧,“雁妹,虽知不妥,此生将竭,再无光阴可留与我缅怀于你。情深不寿,我早知自己会有今日,不必为我伤怀,损及自身。今生无望,欲向你求一来生之诺。来世,再不要舍我……行不行?”
他伸出无力的手,想推开窗,去触摸那个他思念了几十年的影子,却听她叹道:“今生我负了徐郎,愿世世结草衔环报与徐郎。但今生来世,我都已许了旁人。今生我得他倾心相护,来生,我护他一生无觞。徐郎,昨日之日不可留,请你好生保养,莫为旧时之事伤及自身。今日我本不该来此,是他说,愿随我同往,免我悔疚终生。我想对徐郎亲口说句抱歉和感谢,至此,再无憾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告别。
卫雁与赫连郡携手步出徐府,卫雁转身,目视徐郎冷寂的院落,想到那谦谦君子俊逸文士落魄到此刻模样,偎着赫连郡高大但已不再挺直的身体,涔涔落下泪来。
赫连郡反手抱住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她仰起脸:“赫连郡,我老了,不再是他心中那个旧时模样。我怕他看了,会悔恨自己为了这样一个丑陋的女人,用尽了一生的深情……”
他自明白,这世上,她唯独不忍对那人狠心……
他紧紧拥住她,抹去她面颊上的泪痕,“怎会?你依旧是你,即使白发丛生,即使眼角多了岁月刻痕,你依旧是当日,让我心疼、想狠狠宠溺于你的那个你……”
徐玉钦望着窗上越来越淡的影,无力的垂下手臂。
当夜,徐玉钦辞世,谥号文定,武能退胡虏,趣÷阁能定乾坤。徐玉钦就是后者。至于前者……
“婆娘!快,出来扶着我”
对小心翼翼护在周围的从人挥手,“走开,本王没醉……”
“赫连郡!”安南王妃缓缓走出房间,立在廊下,“小邱大夫怎么说的?你有咳疾,不能饮酒!今儿是谁勾引了你去,灌了你这么多酒?说出来,看本妃不大耳刮子抽他!”
安南王妃从前温和端雅,封号都是“淑惠”,这些年却被安南王宠得越发娇纵,脾气十分火爆。寻常晚辈见了她,都规规矩矩,丝毫不敢造次。尤其是郡主赫连青青,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面前这位王妃。
从人们不敢言语,安南王脚步踉跄,伏在王妃身上,“婆娘……九王爷添了个闺女,你知道,现在宇文氏最缺女孩儿……当年,当年先帝的女眷,全都被斩杀尽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生出几个女娃娃来……”
“慎言!”王妃扶住安南王,一面往屋里走,一面不住地训斥,“……别人的喜事,你喝这么多干什么,再有人劝你酒,你就给他掀桌子……”
安南王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紧紧贴在王妃身上,俯首帖耳地应道,“对,婆娘,你说的没错,下回本王扬手就是一巴掌,‘没听本王的王妃说么,本王不能喝酒!你敢不听王妃的话?气着了王妃,你担当不起!’这样行不行?嘿嘿……别生气别生气……”
癸巳年冬,腊月二十日,安南王妃病逝。当日夜,安南王殁于王妃棺棂侧。
他践行自己的许诺,完完整整地陪了她一生,护了她一生。
你在,我在。你若逝去,我便相随,何惧一死?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