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消除陌生的最好方式。
两个人,躺在床上,既使没有身体接触,一起聊的久了,气氛也就随之软化,变得轻松起来。
卢伟没有细说他们在德国的状况,也没有多问她现在处境,只是顺着她的思路,去延展,铺开,把曾经的往事中,那些浪花之下的暗流,一一分析出来。用一种平淡中带着伤感的语气,诉说着荣耀之下的种种曲折艰辛。
伤人,打架,调查,算计,谋划......
这些事情,有一半以上郑睫都不知情,此时听来只觉毛骨耸然。
“......足球圈为什么这么乱?”
“和你今晚看到的东西一样,林子太大,虫子太多,鸟儿太少。外面明明不是鸟儿的东西,披上一层羽毛就想进来;里面的鸟儿不愁吃喝,自然不用起早贪黑辛苦忙碌;林子的管理员不甘心好处旁落,自然要利用手中权力,来设些门槛,做些手脚,为自己谋些福利。”
“所以你们才选择出国踢球吗?”
“算是主要原因吧。一项运动,没有良好的基础,没有激烈的竞争,却有着极高的利益和关注度,这种情况下,短时间之内还能控制住,时间久了,没有根本上改善的话,自己砸招牌的可能就大大提高了。”
“国外呢?”
“其实假球,黑哨,恶意伤人,场外手段,这些东西,无论哪国联赛都不可能完全杜绝。国外,特别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德国联赛,在这方面算是做的比较好的了。结果我们去了没多久,一样有恶意伤人,一样有球员和主教练矛盾,更衣室也同样要排坐次,划山头。”
“那为什么你们还要放弃现成的机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抢别人饭碗呢?”
“德国的青训系统非常出色,年轻人获得机会的可能也大的多。德乙联赛水平和国内甲级联赛水平相差不大,对我们来说。是个一展身手的好平台。而且,那儿还有更高级别的联赛,更多值得倾尽全力去奋斗的目标,这些东西,对上升期的运动员来说。是极为宝贵的。”
“哦......意思是国内待久了会磨了心志,没了动力吗?”
“不光是这样,在国内的话,各种场外事情会极大地干扰我们的注意力。没有更好的青训系统,我们的水平只能在实战中慢慢提高,风格还没有完全成形,就很有可能随大流了。”
“对不起,我的想法可能太自私了。”
“不是你的错,跟自私更没有任何关系。你一直在国内待着,眼界自然超过不了他们。网球圈比足球圈要单纯的多。原因我不说你也明白。”
“嗯,我今天是有点不平衡。特别是看到燕子那一脸幸福的模样,心里更是扭曲的厉害。她以前为了张笑瑞,不顾教练劝阻,独自去了津门。那个时候,我们都在私下给她出主意,想帮她点什么,也特别羡慕她追求爱情的勇气。结果今天你也见着了,她那副打扮和身材,肯定是准备放弃网球。当有钱人的太太了。爱情这东西不能强求,分开太久的话,不是人人都能坚持的了。可自己辛苦从事多年的运动,竟然只是为了钱吗?”
“你呢?确定自己想要的东西。能在网球场上找见吗?”
“以前能确定,现在随着自己慢慢长大,开始有些怀疑了。今天再和他们一比较,这种怀疑就开始加重,让我整个人,都觉得浑身没劲。提不起以前的兴趣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追求什么,在追求什么。既使跟你走了,到那边靠你挣钱供我读书或者训练的话,我想我可能也不会真的开心。”
“在这边,不打球的话,准备做什么呢?”
“谁说不打球了?”
“心思都不在了,练的再努力,也只能在二流晃悠,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
沉浸在思绪中的郑睫,顿时楞住!
卢伟和尤墨的出国踢球选择,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困扰,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活中,都让她体会到了深深的落差。时间久了,难免成怨,或埋在心底,或装在胸中。
晚上的经历,则加重了这种落差,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怀疑自己走过的路,动摇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
不过,动摇归动摇,就此放弃的念头却从来没产生过!
可卢伟说的话,却像着了魔一般,在她耳边回荡。
“心思不在.......二流晃悠......有什么意义?”
都是职业运动员,都有顶尖的潜质,这种事情,都是一点就通。
没有足够的兴趣,缺乏足够的动力,甚至连出人头地的欲*望都没有的话,那坚持下去的意义,真的是混日子了!
“别急着下结论,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追求的,什么才是自己能够做到的。别被眼前的事情蒙骗,看不到自己的将来。”卢伟察觉到她内心激烈的冲突了,缓缓开口,慢慢道来。
“网球这项运动,目前阶段在国内受众很窄,收入也很低。如果坚持在国内发展,那就只能先以全运会为目标,更多地通过实战来提高自己。如果跟我去德国,那儿有更完整的训练体系在等着你。不过,在国内的话,你还有可能靠那些微薄的收入和可能的名气,来养活自己。到那边的话,最少要过了语言关,和为时不短的适应期,才有可能打上比赛,挣到你觉得很重要的东西......”
郑睫剧烈跳动的心,随着他的话语慢慢平静下来。平躺的时间有些久,于是就翻了个身,很自然地侧起身体,把胳膊抽出来,搭在他的被子上。
“......你现在的处境,和国内足球一样。就是个长远发展,还是短期求成的选择。选择长远发展,就必须在很大程度上舍弃眼前利益。选择短期求成,那长远发展的可能就会降低很多。轻重孰分。需要你自己来拿捏。”
卢伟发现那只犹豫不决的手了,于是把被子掀开,把她的整个人,都请了进来。
“干嘛?”郑睫闭着眼睛任他动作。只是确认自己躺在他怀里之后,忍不住睁开眼睛偷偷打量他。
结果目光一对上,就吓得重新闭上了。
平静的眼神变得灼热,里面涌藏的情绪那么的迫切,从未感受过的热情。呼啸而来,席卷了她的心神......
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随着两人之间熟悉而又陌生的举动,变得飘摇不定。等到呼吸变得粗重,身体变得柔软,眼睛再也不敢睁开的时候,已经不知飞向何处了。等到身体和灵魂真正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等到疼痛和期待一起疯狂涌来的时候,新的希望,像生命一样。在身体里,在不知名的地方,生根,发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
良久。
“干嘛不问问人家,就那么直接?”郑睫一脸慵懒地躺在他的怀里,两只手却不老实,偷偷摸摸却又目的直接。
“都挨你骂了,再不主动点儿。当真要和燕子一样了。”
新司机,刚上路就没个节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郑睫没把运动量当回事,却忽略了渣渣般质量的新手武器。一觉睡醒。就觉得腰部以下,特别是某个神奇的地方更是酸胀无比。
不过,大话已经说在前头了,现在装娇娇娘也不像那么回事,于是只能挣扎着想爬起来。
卢伟也被她折腾的够呛,可仗着年轻有本钱。一路奉陪到底还是没问题。如果不是旅途劳顿影响了体力的话,早就起床伺候她了。
“别急着起来,上午又不用训练。”
“大坏蛋醒了啊......你怎么样?”郑睫稍一动弹,就觉得浑身发软,听了这话刚好就势躺下。
“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卢伟不敢笑得太夸张,努力装得一本正经的。
“你还能爬起来?”郑睫一脸不信。
“还能再继续呢,来不来了?”
卢伟刚拉住她的手,就被她满怀惊恐地甩开了。
“不要......不来了!”
“好啦,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休息个一天半天就差不多了。我去买早点,顺便还得去趟药店。”
“干嘛?”
“你说干嘛?”
“大坏蛋......早点回来!”
下午的训练郑睫表现的简直惨不忍睹,移动缓慢不说,全身都像散了架一般,处处透着无力感。
陈玉雯可是过来人,打眼一瞧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那个气呀,简直不打一处来!
这眼看就到全运会年了,这小子这种时候跑出来勾兑,这不成心是来作对的吗?
这要是其它队员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己的得意弟子郑睫!
这种事情影响太坏,必须严肃处理!
“......你现在在队上算大姐了,这种训练态度,会起到什么样的带头作用,我不想说什么,希望你自重。”
低着头听训话的郑睫,开始还能心平气和的听,后来就有点不耐烦,直到最后一个词蹦出来的时候,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一般,嗡嗡作响。
自重,自重,自重......
好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聚光灯一样,打在她的身体上,把仅存的遮掩全部揭去。郑睫只觉得头晕目眩,喝多了一般,摇摇晃晃地往出口走去。
“郑姐,你的背包!”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却没有回头,继续听着旁边愤愤不平的声音。
“有什么了不起的,回来还不是要走!”
“他们两个人,昨晚干嘛了?”
“这都看不出来,你太笨了......”
郑睫听着听着,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站直了,站稳了,没动了,于是转身,脖子轻轻转动,看了一圈之后,笑着摇了摇头。
走罢。
不敢去哪里,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够了。那些委屈就当成是相遇相知所必经的磨难一般,不必讨还什么公道,随它去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