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日照比先前明炽甚多,涤池里的姐妹们大多已经走光了,难怪刚才能睡着。这样可好,今天再当着她们的面上演一次出水芙蓉,真有点害羞哒!
饶是如此,严匀匀仍然小心翼翼的,再次以快如闪电的动作从水里爬了起来,一把抖开粉帛裹在身上,蹿着玉足一路小跑至隔间里。她缩着背,猛地撞在一个熟悉的背上,不由揉着脑袋叫道:“织书,你这么快穿好啦?”
“嗯,你也快些,莫着凉。”傅织书目视前方,并不将目光落在她香肩欺玉,粉帛吐蕊的动人情态里。
“好的,你稍等,我马上就好。”
目送傅织书直接步出隔间,严匀匀迅速将篮中剩下那套属于她的衣物囫囵穿在身上,一边拉扯着衣摆一边出去找傅织书。
“织书!”严匀匀亮声叫道。
傅织书等在门口,严匀匀红润秀美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她无比自然的伸出手去,落在她颈边,要将她卷曲的衣领整理规矩,在严匀匀含笑的享受她的体贴时,忽地一顿。
霎时,又露出了让人奇怪的陌生神情。
严匀匀不解的眨着眼睛:“织书你怎么啦,今天怎么总是脸色发白,是不是冷到了?”
“没有,你…别担心。润儿该是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出去找他吧。”
傅织书像是没顾及到此刻由严匀匀这个娇弱女子提着盛物篮,转身而出。到了外头,润儿果然已经坐在一张凳子上等着她们了,但他并无不耐,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正在仔细辨认上面的菩萨与真言。
“润儿,等久了么?可是在菩萨面前求了开光手串?”
“姐姐,你们洗净尘灰啦!”润儿高兴地抬起头,涤尘泡泉果真是一件十分有益的事情,这个纤弱少年此刻脸色显出健康的红润,精神比出门时还好。他摊开手中的佛串,笑道:“不是我求的,刚才有个跛脚的大姐路过时,无意遗落在地,我心想佛珠怎么能随便掉在地上任人践踏呢,就捡起来了。本来想追出去交给她,可又怕你们出来找不到我,所以仍旧在这儿守着了。”
“你做得很对。”傅织书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拍拍润儿的头,取走他手中的佛珠串,沉声道:“我们将它交给庙祝,那个女人发觉丢了东西,总知道回来找的。这里是佛门,我们不能带着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回家。”
“嗯,姐姐说得好!”润儿笑着点头。
他就着这样乖巧可爱的笑容望一眼严匀匀,严匀匀也跟着露出一个清澈可爱的笑容。
傅织书察觉到他们彼此这相得益彰的一颦一笑,微微握紧手中佛珠,移开了目光。
三人很快找到庙祝,将佛手串诚交与她。女尼双手合十连道了三声“阿弥陀佛”,傅织书三人随着她的虔诚三次垂首。临行前,庙祝还赠了他们三颗“善果”,愿佛珠保佑他们的善心能得善报。严匀匀大长见识,不就是三个橘子嘛?
多亏得这三个橘子,解救了他们下山途中的饥渴。
佛光远大呀!
回到马蹄镇,傅织书盘算着今日计划,便笑着告诉严匀匀与润儿:“下午照例不必上工,牛角镇又摆了冬戏,我们回家将杂物放下,吃过午饭,再雇辆马车去邻镇看戏,可好?”
“当然好啊!”严匀匀与傅润儿同时大赞。
一个因为是男孩子,少于出得远门,有姐姐带着,哪里都想去。一个虽然生长于现代文明,可却没见识过古代的唱戏,非常好奇。有了这种机会,立即开始琢磨,那是不是真像鲁迅先生写的《社戏》那样有趣?
对上两张这样充满信任与依赖的笑脸,如果能满足他们的种种所求,傅织书做为女子,心中自有骄傲,又有些无可言喻的叹息。
“嘶——嘶嘶——”
三人默契的加快了脚步,回到大门口,大为意外地听到一阵昂扬的马鸣,不是寂寞了一个上午的小棕,又是谁?
严匀匀拍一下脑门:“哎呀,我都忘了还有它呢!”
傅织书和润儿也摇摇头,也都还没太适应家中养着一匹贵马的事实。打开门后,三人回到各自房里。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严匀匀早已感觉累脚,进屋后就自便的坐在了床畔。
而傅织书却不像以往那般忙前忙后,也不问她是否要衣要水,而是提了个凳子在她面前坐下,神情竟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严匀匀终于确定她有心事,顿时同正了脸色,直直望着她道:“织书,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是。”傅织书抿唇紧紧瞧着她,胸口几次起伏,才为难的开口:“匀匀,我本想晚上再问你,可是之前发生的事……你应该已然了解到润儿是个好孩子了,你可愿意与他……早日成亲?”
什么?!
事出突然,严匀匀猛地瞪大了眼。她虽然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这这——太突然了!”
匀匀的态度,与预想中并无多少差异。傅织书张了张口,眼中流露出一种不知是放松还是焦急的神色,她逐渐定了声:“我知道很突然,所以请匀匀你,费神思量一下。润儿对你,是十分用心的。”
就因为她也知道,所以她心口混乱,不知该怎样接话。
傅织书垂下眼睛,轻叹道:“你早上看见的那棵树苗,是润儿从佛寺中求来的。据说养得好,就可心想事成,养不活,却会发生灾厄。你能想象你被冤情缠身时,他独自一人无从求助,是如何小心谨慎的呵护那棵树苗么?只因它承载着你的安危,他向天起过誓,只要你能平安无恙,他什么都愿意做。”
而这样好的弟弟,她怎能忍心他的情意得不到回应?做为姐姐,即使再为难,她也会竭力替他争取。
即使,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润儿为她想的,她也为她着想,甚至不顾自身安危的做了出来。
严匀匀一向知道润儿是个好少年,她也很喜欢他。可是这种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哪!她已经是个不成熟不稳重的女人了,再和一个比她年纪小,比她更需要帮助与扶持的少年在一起,这日子怎么过呀?
先不提有没有爱情,说到底,女人选择对象时多是寻求安稳与依靠,而不是当个事事都能顶起一片天的大姐姐。
所以,在这个时代,她要怎么表达她的“小男儿想法”?
严匀匀心中百转千回,理智与情意相互蹉磨,最终只能苦笑着化为一句:“织书,我也知道润儿弟弟的好。”
傅见她神情为难,似有许多无奈却不知怎生言说,她又怎能更加为难她呢?不及思索的将双手覆在了她手上,轻轻拍抚:“你放心,如果你与润儿成亲了,一切仍旧不变,一切始终……有我。”
“谢谢你,织书,我明白。”
因为下午要去邻镇牛角镇看冬戏,润儿心情格外高涨,放下了篮子,兴冲冲跑出来,却发现姐姐的房门紧闭着。
本来说好添了衣服去饭馆里吃午饭,再启程去看戏。迟迟不见门开,润儿干脆走进厨房,动作灵巧如飞,快速的下了三碗面条,因为是个节日,还特意卧了三个油香四溢的鸡蛋。呵呵,能省下一笔饭钱呢!
“润儿,说好去饭馆了,怎地又不肯歇歇气。”
他洒着葱花,傅织书忽然出现,先一步代他端了两碗出去。润儿笑着将剩下那个小碗端在手上,一边快乐地道:“姐姐,这又累不着人的。”
严匀匀什么劳力也未曾贡献,吃着素淡却滋味鲜香的鸡蛋面,心中可谓是愧疚与感动并存哪。
织书和润儿都是大大的好人,在这个时代自己要生存下去,还想与他们姐弟俩共同生活的话,与润儿成亲,诚然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之法了……
出门时小棕马又闹了一回,奈何三人一马着实不好分配,最终只得让它继续留守家门。纵使它多么气愤,三人还是兴致勃勃的花钱雇了马车赶到邻镇,买上两包瓜子花生糖糕蜜枣,坐在人堆里,聚精会神,看了一下午“神武女皇化羽赐女”的大戏。
严匀匀总结:如果本国的节日内容都是这般丰富的话,生活于此,也挺有盼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