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待傅织书情绪渐渐平复,抬头,家门就在眼前了。严匀匀只得暂放询问的心,等到晚上两人单独睡觉时再说。
“姐姐们回来啦!”润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了出来,笑容里充满了少年人独有的单纯可爱。
以往收工回到家,傅织书与严匀匀每次见到他的笑容,疲惫的身心都会觉得一松,可今日,想到跛三儿那种坏人在打着他的主意,心中泛起一抹怜惜。他天性乖巧善良,勤快懂事,老天为何要让他生带弱疾,父母早逝,而又遇上自己这样无能的姐姐呢……
心中的忧愁吐出,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而已。傅织书伸手宠溺的摸摸润儿的脑袋,挤出一道笑容,问他:“今晚又做了什么好菜?”
“杏菇肉丝,炒山青,米粉汤。”润儿报出一串菜名。
傅织书再次摸摸他的头:“有功劳,都是好菜。”
姐弟情深,互敬互爱的场面,看得严匀匀有点眼热,噗嗤笑起来:“你们一个赚钱,一个管饭,都了不起。我这个只会花钱的饭桶,今后大大地仰仗二位啦!”
姐弟俩会心一笑:“你的贡献也大着呢,挣了银子没人花,煮了饭没人吃,岂不是最没有意义?”
“嗯嗯嗯,”严匀匀故作深思,最后飞眉笑道:“所以,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咯?看我们配合得多好!”
细思了她话中深意,润儿小脸蓦地一红,笑着说端菜去,快快地跑了。傅织书联想到严匀匀是否因为先前跛三儿的事情而终于做了某种决定,心底喜忧参集,暗自叹息。朝她点点头,温声道:“谢谢你没告诉润儿,我原也不愿因此事扰了他,吃饭吧。”
严匀匀露出小小得意的模样,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又不是傻瓜,既然看得出来你不想告诉他,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思啦!”
心意相通么,奈何同为……女子。
饭后,傅织书仔细闩好大门,绕着整个小院细细检视,撤去了矮墙附近的大石头,将三棚菜架支得更牢更高,甚至把家中遗下的几个捕兽夹,不动声色的分散藏进了墙脚草丛。这个时代的安保系统可谓既简陋又考验智慧,严匀匀瞧得感叹不已,默默摸索到傅织书背后去。
“嘿!”她轻拍一下她的肩膀。
“哎哟!”手腕猛地被铁钳般扣紧,疼得她惊声叫唤。手腕处的锁扣忽然又解开了去,傅织书立即紧张小心的握住她的手臂,歉疚地道:“对不起,我以为是别人。”
她正在做防人的事情,所以本能的以为危险。
严匀匀看着手腕痛处被小傅姑娘轻柔至极的按揉,渐渐不觉痛了,反而有一股特别的温暖,心口软下来,嘴里弱弱的道明来意:“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想过来告诉你,要不要给菜架上和墙脚四周再绑几个铃铛,万一有坏人来了,引出动静的话,既能立即听见,也能引起附近之人的注意。对吧?”
暮光熹微处,傅织书定定的瞧着严匀匀。她拥有那双明亮的,为她着想的眼睛,她不能拥有。
“匀匀,这个主意非常好,你是怎么想到的?”傅织书撇开目光,认真的问。
随手拢起垂在眼前遮挡视线的头发,严匀匀有点为自己的薄见得到认同而开心。但不好说明现代见过的安保系统,为了防毁防盗,都是弄得警铃大作,一下就联想到了。所以换个方式简单回答:“我以前在一户人家里见过这种方法,看起来,可能适合我们家。”
虽然她常常有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体娇弱,常识偏少,但傅织书心中从未小瞧于她。听了她的建议,十分真诚的点头赞同:“很适合,我们明天就买铃铛去。”
“嗯,好!”
家中之事,傅织书从不对严匀匀避讳,继续伸出手在墙角仔细地寻摸,找找看是否有被猫狗刨出的洞口,改日好一并堵上。她认真的神情,吸引得严匀匀也凑过去,双手贴着墙角胡查乱探。同时自动回忆带有狗洞情节的喜剧电影,嘴角一直笑笑的。
蹬蹬蹬蹬,一阵脚步声撵到背后:“严姐姐,你刚才怎么了?咿,你们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刚才以为见到一只狐狸,忍不住稀奇叫了一声。”严匀匀回头笑一下,随口编出善意谎言。
润儿倒没深究,看她们两人蹲在地上在墙角寻宝一般,又好奇的瞪亮了眼睛。身板一弯,也要蹲下来。
‘“我们已经瞧完,你别再脏手了。”
傅织书用手肘阻止了润儿的举动,扶着严匀匀的手腕带着她站起身来,笑着叮嘱:“快近年关了,我看看院中可有什么破陋,好整体修缮一下。再者,因为过年,难免盗匪为了过上肥年而铤而走险,你平时一个人在家,千万要仔细些,一旦有不明动静,立即高呼。最好是最近都不要一个人在家,白天我们出去了,你就去隔壁找王叔说说话,或者去表舅姑家多看看李叔也好。”
她的细心周至,润儿毫不奇怪,不疑有他的应道:“姐姐放心,我知道的。我们马蹄镇一向平静,哪来那么多坏人。不过我还是会去多找找王叔李叔他们,要过年了,有很多年货准备我想向他们学习呢!”
“你尽管自便,只是年节间镇中人多口杂,小心着些不熟悉的人就是了。”
她的言语神情与平常无异,点到即止的提醒了润儿要仔细周围,却又不过分直白的引起他心中恐惧。严匀匀直在心中为她这样的恰到好处而大力点赞。
接下来,三人都没什么事儿了,各自回房宿歇。
进门后,确定院子不再有动静,严匀匀才小声问:“织书,既然担心润儿被坏人打扰,我们白天上工为什么不带上他一起呀?”她个人认为,三人尽量共同行动,比让润儿自己去找人搭伴要靠谱多了。
可是她能思虑到的问题,傅织书何尝不会考虑,瞧着对方投来的疑问眼神,无奈一叹:“其实,本镇向来太平,鲜有恶人。我唯独担心那跛三儿会伺机惊扰润儿,青天白日间,她约莫还不至于擅闯家门。但将润儿带至四春来,如若她心怀不轨,在人群中当面造出三两谣言,岂不更容易伤害他?”
也对,人言最是可畏,那跛三儿性格乖佞,难保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润儿在摊面上活动,等于是给她立了个活靶子,指哪儿打哪儿。
这可不行!严匀匀后怕的拍拍胸口,竖起大拇指:“织书,还是你想得周到!可是,我们总不能任由跛三儿那个炸药包随便跑来跑去呀,如果她真有坏心,我们将活得多担心受怕啊!”
傅织书点头沉吟:“匀匀,你别担心,此事我自有计较。”
说话间,严匀匀已然悠悠的脱了衣鞋,散了头发,自在的向床上躺去。她撩开半边被子,笑望着眉间深思的傅织书,问道:“那你现在介不介意告诉我,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这家来的每一个晚上一样,旁边很快躺下一个温暖的傅织书来,习惯的先为严匀匀按盖严实,自己再规规矩矩的睡着。她的目光放入虚空,将严匀匀出事之初,如何路逢跛三儿,如何听她条件,受她金子,都一一道来。接着,又将回镇之后,因镇小无法兑换黄金,心想早日同那跛三儿斩断往来,便直接将白银奉还她之事淡淡说明。
只不曾料到,那跛三儿真真是个无赖。交接之时,她半点不做声。还她银子,她痛快地收了。如今却说金银不能相抵,不折她的腿,就妄想图谋她的弟弟。
她静静诉说,期间,却没听到身旁的丝毫动静。心觉以严匀匀的性子,必定该有许多话语,诧异的转头一看,只见先前还笑容满满的人儿,顷刻间泪珠滚了满脸!红唇紧紧被白齿咬着,竟是在无声哭泣……
“匀匀,你怎么了?!”
傅织书惊惧不已,立即倾身去抚慰,岂知刚一动作,便被人扑个满怀,伴随着严匀匀“哇”地一声哭叫:“呜呜,织书,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知道上次我的事情,害你受了很多苦,但你从来不说,我也,我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本来那个跛三儿那么坏,她趁人之危,提出那样坏的条件,我该恨她。可是,我更恨我自己,因为我就是害你和润儿受苦受威胁的源头……”
“不,不怪你……”傅织书搂着怀中不断抽泣的人儿,慌得不知所措。
“呜呜,我才是罪魁祸首!你们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呜呜呜……”一时间,严匀匀悲愧难抑,心底百感上涌,抱住傅织书嚎啕大哭。
她情绪激动,抽噎着不停的道歉,傅织书的安慰反而丝毫起不了作用。除了静静的护紧了她,拢在怀里轻轻拍哄。
微弱的烛光里,紧紧互拥的黑色影子时而被冬风吹得细细颤动,却始终始终拆不开她们的紧密。
不知过了多久,傅织书怀里的严匀匀停止了哭声,轻轻的拱起头来,泪光盈盈的望着她,苦笑道:“我是不是真过分,明明是我给你们带来的灾难,自己却还好意思哭……”
“不是。”傅织书声音温和,断然的阻止严匀匀胡思乱想:“如果她人对我们存有坏心,必然不为你,也总会寻着契机来闹事的。你放心,我绝不让那个跛三儿伤害你和润儿分毫。”
“不!”严匀匀的态度忽然出奇生硬,坚定摇着头:“此事因我而起,这个跛三儿,我来处理!”
只要她在,她也绝不让他人伤害小傅姑娘和润儿弟弟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