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李淑阑是有事相求,泠烟自然就更多了几分底气,说起话来也无需同在李府那样一般处处顾忌。
“姐姐请坐。”
李淑阑将泠烟引到长亭之后,就招了招手令不远处的侍女将马车之中备好的茶盏端了过来。
泠烟瞥了一眼之后,就兀自将视线移开了。看来李淑阑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打算要和她好好“畅谈心事”。
那侍女端上了茶壶茶盏等器具之后,就乖乖的退下了撄。
李淑阑伸手拿起一旁的茶枝,开始拨弄着壶中的茶叶,直到水开了之后,还向她展示了一发分茶之艺。
说起这分茶之艺,乃是大齐女子必学的技艺。每年皇宫之中待嫁的长公主都会主持桃花会,若是能够在桃花会上凭借着一手分茶之艺得到长公主的赏识,未来在嫁人的时候也多了一份资本偿。
不过这个,作为半路出家的千金小姐的泠烟,是断然不会的。
“且品一品。”
待到侍女退下之后,李淑阑伸手将面前的茶杯递到泠烟面前,神情气派仿佛又在一瞬之间恢复到了那个高傲的李家小姐。
泠烟端过茶来,且斟且酌,茶水微微烫手,却并不觉得过于让人受不了这个热度,看来李淑阑对于茶艺确实是有所研究。
“姐姐对我到真是放心的很。”
李淑阑自嘲的笑了笑,将桌上的另一杯茶端起。
“好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泠烟望了李淑媛一眼,倒也不打算继续和她多费唇舌下去。
“传闻这武定山乃是天神二郎神杨戬在房间的栖息之地,杨戬曾经屡次下届,就居住在此处。因着杨戬是以武功盖绝于世,故而此山名为武定山。”
“这杨戬乃是三圣母的兄长,沉香的亲舅舅,但是却因为自己的妹妹杨婵违背天规与凡人相爱,就不顾手足之情,共同治水的情谊将她华山之下。你说说,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兄长?”
李淑阑声声泣泪,倒像这二郎神不是沉香的舅舅,而是她的舅舅了。
“我记得,这故事应该还有后文才是。”
泠烟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见李淑阑愣了一下之后,泠烟复而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畷了一口茶水。
“姐姐果然聪慧,确确实实这并非是故事的结局。”
李淑阑微微一愣,没想到泠烟竟然曾经听闻过二郎神杨戬的名头。那她,是不是也知道了些什么?
些许不详的预兆在李淑阑心中升起,但她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按照自己原先设定好的路继续走下去。
“这二郎神乃是主管天庭的司法神君,但凡是同那天规律例有关的事情都必须要经过他的手。这三圣母虽然是他的亲妹子,但上头尚且还有那么多其他的上神和玉帝在,哪里轮得到他徇私枉法呢?关押到华山之下,不过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虽然需要忍受常年的寂寞和困苦,但是终究是保全了一条性命。”
“妹妹说这故事倒像是别有其他意思。”
泠烟望了望一旁的李淑阑,眼神之中一副知晓一切的神情。
“难道不是因为姐姐好奇这武定山的缘故,妹妹才将这原委说了一遭么?姐姐这般疑心于我,倒是让妹妹颇为伤心。”
李淑阑捂着胸口,做出一副被伤了心的样子。没想到到了鲁国公府之后,李淑阑倒是将这套本事学的不赖。这一唱一和之间,宛如那台上的戏子化了妆,演出一场场别人的故事。
“既是这般说,那就是姐姐多心了。”
“本该是如此,你我同为李家姐妹,就算是过往妹妹有哪里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毕竟也是尚在闺阁之时,且不知事。如今一朝出嫁,懂得事情也多了许多。你说对吧,姐姐?”
李淑阑刻意做出一副姐妹相合的场景,也不知道是想要做给谁看。
“合该如此。”
“昔时那沉香为了母亲曾经屡次怒斥二郎神,但二郎神都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予以计较,还在暗处屡次相帮。我们姐妹之间不过只是一些小小的绊脚罢了,又怎么能比得上二郎神和沉香之间的纠葛呢?更何况,就算是如斯纠葛,最后二郎神也退步包容了。”
李淑阑这话中的意思并不难理解,明摆着就是说了,让泠烟包容两人过往的争执,并且全心全意的帮助她。可是泠烟,真当有这么好拿捏么?
“姐姐曾经听闻了一首描写二郎神的诗,如今想来倒觉得十分贴切,不如念给妹妹听一听。”
“妹妹自当仔细听着。”
李淑阑不知泠烟究竟是没有听懂她所说的话,还是故意在装傻,只能顺着她的话应答下去,见招拆招。
“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
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
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
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
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鋋罗双凤凰。
力诛八怪声名远,义结梅山七圣行。
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
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
泠烟抑扬顿挫将此诗念完之后,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道。
“此诗出自明代大文豪吴承恩笔下的《西游记》,倒是将二郎神描写的栩栩如生。妹妹只知道二郎神是因为顾忌血脉之情所以对沉香与三圣母手下留情,却怎的不知道二郎神的母亲乃是玉帝的亲妹子,当年因为思慕一杨姓男子所以私自下凡,违背天规。后来还是二郎神斧劈桃山,这才救出了母亲。”
“因为曾经相似的过往,所以二郎神对年幼的沉香多了几分宽容。看到沉香,他不免会想起幼时的自己。可要是沉香所求不是救母,而是别的事情。妹妹觉得,二郎神还会如此欣然襄助么?”
李淑阑一张俏脸被泠烟的接连问话惊的白了几分,冷汗从额上渐渐冒出。她本以为凭借着这个故事可以打动泠烟心底的那一片柔软,继而再用亲情求得她的帮助,此事自然是就能完成了。
可没想到……没想到泠烟竟然会拿出同理心前来反驳于她。
难道过往的一切就真的不能忘怀么,难道一次争执就永世不容么?同样是李家的女儿,非要闹得鱼死网破不成?
“姐姐倒是渊博,妹妹确实还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即便是再难受,李淑阑也只能受着。
“不过,这沉香若是一直都能够那般知趣,二郎神大概也不会对这个外甥不管不顾。”
泠烟虽然将话说个明白,但是却没有将话说死。只要李淑阑安分,泠烟是不介意帮她一把的。
“多谢三姐姐,妹妹明白了。”
泠烟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寒月过来。李淑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再继续纠缠下去,乖乖的回了鲁国公府邸。
马车之上,寒月皱着眉,再三犹豫的神情落入泠烟的眼中不免觉得甚为搞笑。
“你这小丫头,想问些什么直说便是,什么时候学的这般扭扭捏捏的性子了。”
在泠烟的激将法之下,寒月自然也就吐露了心声。
“小姐,奴婢看那鲁国公夫人定然是没安好心。她这番故意伏低做小,指不定是又在设下什么局引着您入局。想想在李府之时,她处处与你作对,甚至还利用淑怡小姐做踏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寒月才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就转变了性子。”
对于李淑阑的突然示好,寒月始终保持着一份担忧与忌惮。她在李府的时间并不算短,对于李淑阑的性子自然也知晓一些。想要让一只老虎突然改吃草而不吃肉,这可能么?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小姐你还……”
“我不过是暂且用这缓兵之计安抚她一下罢了,否则她要是闹到李家宗祠那边去,倒是叫的众人面上都不好看。更何况,她要是不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是绝对不会轻易退步的。既然她现在选择服软求饶,那么便静观其变。”
泠烟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李淑阑这人,能用便用,不能用的话,除去也无妨。”
这是她早就和李淑媛商量好的事情,为了一个李家,就算是放弃李淑阑也没什么。毕竟在权谋阴斗之中,牺牲,并不是少见的事情。
在犹豫不决之中丧失了选择的机会,从而在历史的忙忙洪流之中成为了其他人的踏脚石,这样的事情,泠烟在《沧澜秘史》之中并不少见。故而她也从中学会了,如何站在一个家族的角度,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小姐……”
寒月怔怔的望着泠烟,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心疼。明明在这样的花样年华,她可以选择不用手染鲜血,安安稳稳的做她的大家小姐,或是太子的掌中宝。
但是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事,她不得不硬下心肠,百炼成钢。
人活着,难道就不得不去忍受一些事物,不得不委婉去应和这天下的法道准则么?
……
“噔!”
马车之外一声轻响,惊动了马车之内的泠烟和寒月。寒月上前一步,整个人挡在泠烟身前。
紧张的氛围之中,似乎酝酿着一种奇怪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