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烟心中疑惑。待到梳洗完毕,去了品香斋用早膳,却也没碰上齐元恒,自然也没办法询问。
一晃眼,到别苑已经好几天了,泠烟除了初来别苑那晚看到过齐元恒的身影外,连着这几日竟都没有再见到齐元恒。倒是每天早晨起来都能听到春妩笑盈盈的对她说着今天早晨太子又猎了什么回来,厨房已经趁着新鲜都做好了只等小姐去用膳。
泠烟每日除了去品香斋,便是待在馥郁馆里看书习字,并不外出。却偶然一次透过窗子看到林荣兰带着丫鬟娉娉袅袅路过馥郁馆前去映月居,丫鬟手中还拿着一应的洗漱用具,不一会儿却只见她满脸怒容的回了自己住的飞絮阁,连着身后的几个丫鬟都一副垂头不言的模样。
春妩当时正给泠烟磨墨,看到泠烟似是面带不解神色,便出言解释道:“每年都这般,奴婢们都习惯了。每年来别苑,林侧妃总想要昭示她的与众不同,非要去映月居的温泉泡澡。可她也不想想,那温泉是太子专用的,哪能让她随随便便就去了?何况映月居守着的又都是太子的人,连门都不让她进的。偏偏这林侧妃像是不知羞般的,每年总要来上这么一出,直让人看了笑话...撄”
泠烟见春妩一番话越说越没有规矩,竟然公然在自己面前议论起主子的长短来,不欲再听,便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这墨磨得也差不多了,这里不用你了,你下去歇息吧。”
春妩最是察言观色,听出泠烟话中的不耐,心知是自己刚刚说错话惹得泠烟不快了。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泠烟的神色,见她面上虽是稍有不虞之意,却并没有发作,便又大着胆子说:“不过太子倒是说了,那温泉若是小姐想泡,直接去了便是,映月居那边一应的事物都全着呢。”
说完便福了福身退了下去偿。
泠烟一人站在窗前,半晌没动,心中却难断思量。
不知齐元恒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一直避着自己。不对,应该是自从长姐去了之后,他与自己便像是隔了层薄纱一般,不再复从前亲密。之前自己忙着追查长姐溺死一事,替长姐报仇,也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何问题,如今这几日清闲了,反倒是看得清楚了——竟然从那时起,二人便已渐渐远了啊。
泠烟越想越是心下难安,恨不得立马就找了齐元恒来当面明说,问他到底是为着什么远了自己。可现在他却连日来避着自己不见,徒然让人心生燥意。
日头渐渐西沉,直至再看不到。没了猛烈阳光的照射,温度虽是低了一些,却正是一天中最令人烦闷的时候。泠烟看着没有一丝风的窗外,又因着齐元恒一事内心烦躁,弃了笔竟是生出了一身的汗来。
泠烟不喜这粘腻之感,正打算唤了祁红去打水来沐浴一番,却突然想到刚刚春妩临走之时说太子许可自己去映月居泡温泉一事。心下意动,便唤来祁红改口说带她去映月居,自己想泡个澡。
祁红一路沉默地随着泠烟去了映月居。
到了映月居,门口看守之人果然没有阻拦,反而殷勤的领着泠烟到了温泉池旁,临去还不忘对祁红说,“祁红姑娘,外边守卫森严,李小姐可以安心在此处泡澡,洗浴事物一旁都齐全。有事您只需唤一声,奴婢们便听得到。”
祁红听了只谢过,便安守在温泉外一旁。
泠烟大概是近日心中思虑过度,在温热的水中骤然一放松,竟趴在池边的石台之上睡去了。
池子外祁红一人等候良久也不见泠烟的身影。起初只以为是她初次泡温泉心中猎奇所以待得时间长了些,可渐渐察觉出不对来,想到曾听人说过溺毙于温泉池中的故事,心里慌乱不已。就要打算冲进温泉池查看的时候,听到屋外有人声传过来。
“太子殿下回来了。”
“去准备一下,本太子要沐浴。”
祁红心中不安的听得太子脚步声渐渐接近温泉池,顾不上担心温泉里的泠烟,只站在门口待要拦住太子再往前。
“太子且稍候,李小姐还在里面泡澡。请太子准许奴婢先去服侍李小姐……”
齐元恒心下疑惑,他事前便已知道泠烟来映月居泡温泉一事——泠烟和祁红甫一进门便早有人禀告了太子。齐元恒满以为自己推迟回来的时间便不会遇到泠烟,却没想到泠烟竟然还在映月居。心下就生出几分烦闷,朝着祁红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示意她先进去伺候泠烟。
祁红得了令,转身就进了温泉池。进去了才发现偌大的温泉池竟然空无一人!一向沉稳的祁红也禁不住惊吓出声,四面张望找寻着泠烟的身影。
在门外刚要离开的齐元恒听到祁红的惊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到泠烟还在里面,身体却是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转身就冲了进去。
一进温泉池,其中却是白雾缭绕,看得并不分明,齐元恒只见祁红一人在不断张望,似是在找寻着什么。联想到刚刚祁红那声惊呼,此时又只见她一人在此处,周围并没有看到泠烟身影。齐元恒几乎是刹那间就分析到泠烟莫不是被人劫持走了。
一想到泠烟可能正遭遇危险,齐元恒心蓦地疼得一缩,急切对祁红怒道:“你是怎么看顾你家主子的?快去外面喊了守卫来将映月居细细搜查,连着整个太子别苑也要围住,不许任何人出入。”
祁红心中亦是急切,泠烟在她眼皮底下不见了,更是内疚不已,听了齐元恒的话便要出去传令。这时却听见池中传来“扑通”的水花声。
“我……我就在这里,不用去了。”
正是泠烟的声音。
原来泠烟原本趴在石台之上睡着了,却恰好被石台遮挡住了身影。祁红进来之后没看到泠烟,便以为她溺在池水中了,所以才惊呼出声。
那时泠烟正好被吵醒了,刚想出来告诉祁红自己在这里。齐元恒却在此时闯了进来。因着男女之防,泠烟不便再出来,思量着等到太子出去了再出来也不迟,谁知齐元恒却以为她遇了害,一急之下竟是要搜查映月居。泠烟不得已,这才只好出声阻止。
温泉池里水汽弥漫,雾气氤氲。
齐元恒听得泠烟的声音下意识就朝着出声的地方看去,却只看见一片朦胧,水雾之中隐隐绰绰见得一个曼妙的身影……连忙别开了脸,转身出去了。
祁红看到太子出去,心中这才大松一口气,小跑着去扶了泠烟上来。拿了布巾子替她绞发,待到祁红服侍着泠烟穿戴好,两人出了温泉池,却看到齐元恒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的身影。
二人不得不停了脚步朝太子行礼。
齐元恒回过身,目光掠过祁红停在了泠烟身上。看着这个自己有意避开却仍朝思暮想夜夜入梦的人儿,齐元恒再按捺不住,开口对祁红说道:“你先退下吧,我找你家主子有事相商。”
泠烟听得此话,先是不解,而后想到自己也正打算找他问明白这些日子的异常,便应了下来。遣了祁红先回馥郁馆,泠烟便随着齐元恒入了内屋。
一进屋,泠烟便想开口问,还没来得及说话,齐元恒便递给泠烟一件象牙色的大氅,道:“入夜了天凉。”
见泠烟面露不解,齐元恒主动伸手将大氅披到她身上,才补上一句。
“你刚刚在水里泡得久了所以没感觉,过会儿就知道冷了。”
大氅上有一圈白色的绒毛,柔顺的围在泠烟的脖子周围,衬着泠烟肌肤如玉,更显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像是在冰水中沁过一般。看着人的时候像是直要看到人心底去。
齐元恒不再开口说话,泠烟也不言语。此时这么一双冷泠泠的眼眸就正看着齐元恒。泠烟却觉得自己看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泠烟的心头掠过一丝惊惶,她和齐元恒明明站得这么近,一伸手就能触到他的脸颊,却又分明隔得那么远,远到自己再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自己和他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呢?泠烟在心中反问着自己,却没有答案。鼻头一酸,将将落下泪来。
齐元恒一直仔细看着泠烟。看着她整个儿人被笼在大氅之中,显得弱小又无助。白绒绒的一圈毛围在她的脖子上,她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幼小的兔子,连眼睛也是红红的。
她怎么……什么时候哭了呢?
齐元恒实在是没有过处理女孩子哭泣的经验。身边的女性,除了婢女便是李淑媛林荣兰她们。然而太子妃李淑媛自恃身份贵重又重仪容,从未在他面前流过眼泪,至于侧妃林容兰甚至侍妾侍女之流若是哭了更是不值当让他去安慰。
以至于面对着面前这个自己心上的女孩子哭红的眼,齐元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呆愣愣地望着泠烟。想伸手去帮她擦了眼泪又害怕自己不知轻重弄疼了她。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