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得最欣喜的是齐元礼、诸葛鸿几人,南宫毅面上虽不见喜色,却也比方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们几个都是素日与太子交好的人,对于齐元恒和泠烟之间的事,比其他人都清楚,如今看到太子当众请求皇上赐婚,很是为他俩高兴。齐皇要是答应赐婚,便是皆大欢喜,要是一时之间不答应也不妨事,有了今天这一出,泠烟是太子看上的人,以后谁还敢觊觎?
泠烟听到太子的话,心里涌起一片暖意。两人早已互通心意,她是知道齐元恒的抱负的,也相信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置于尴尬境地。只是泠烟心里也清楚,以齐元恒的才智,他一定有更好更有利的方法来处理好这件事,可现在他却用了最直接的方法和齐皇对上。
思及此,泠烟未免又替齐元恒担心起来。
听完齐元恒的话之后,齐皇反倒是表现得最不为所动的一个。他远远地坐在御座之上,让人看不清喜怒,也猜不出他心里所想。就连在他身旁的皇后也看不出半分。
席下齐元恒还静静地半跪于地,即便是这样的姿势也不减他半分风度,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泰然的潇洒醢。
齐皇半眯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齐元恒,眼神暧昧不清,思绪也渐渐飘远。
席下跪着的那个,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为他所生的孩子,也是自己众多子嗣中最睿智最宽宏最能当大任的一个,所以自己早早的就册立他为太子,既是希冀也是鞭策。
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了,玉树临风,姿态翩然。也有了放在心底喜欢的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从未对自己提过要求的孩子也愿为了心爱的姑娘求自己了缇。
齐窦想起在揽月别苑之时,齐元恒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若不能得喜爱之人为后,我愿意一生无妻。”
少年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如今想起都还似在耳边说起,连齐元恒当时说话的神情,仍是历历在目。
最心爱的孩子,也终于是真正长大了。
齐窦在心里叹息一声,不辨喜忧。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曾这么爱过一个女人,许她后位,许她一辈子,许她生生世世……可是世事从来都只是是彩云易散琉璃脆呀。
天不遂人愿啊……想到已逝的伊人,齐皇的思绪渐渐清明。看向齐元恒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迁怒情绪。
“美人自是要配英雄的。赐婚之事日后再提吧。”
说着已是拂袖而去,不顾身后众人各异的神色。
齐皇丢下的这句话,前半句意味不明,后半句却是明确的拒绝了太子赐婚的请求,至少一段时间内是不会考虑的。
席面上刚才几位嫉妒得眼红的姑娘也都听见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皇上没答应赐婚的请求,那她们就还有机会。姑娘们心底如此安慰着自己。一时间,莺歌燕语声又起了。
等到齐皇一走,齐元礼等人已是垂头丧气地去扶齐元恒起身,生怕他因为齐皇的拒绝而心生怨怼,白白使父子二人生了嫌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互相眼对眼看着,一时之间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干巴巴地一旁站了。
他们心底到底也是有些不平的。泠烟的胸襟与见识远非寻常的闺阁女子能比,如果能嫁给太子,于太子必定是如虎添翼。若之前鄙夷她出身不明,配不上太子,如今人家却是正儿八经的御赐的县主,又是李丞相的女儿,身份也没低到哪里去。
兼之泠烟才貌俱佳,品性又好,最重要的是她和太子两情相悦啊。齐皇不同意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何况即使不答应也不至于拂袖而去呀。
齐元恒倒没有如他们所想的一般,心有不悦。仍是一脸的淡然,清风朗月地站起身来,像是没发生过刚刚的事情一般回到席上。
齐元恒面上不显,心却已经翻了无数个来回。
自己不是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今天的问题,却不知怎么的,看到齐皇那副样子,话临到嘴边又改了口。像是非要和他过不去一样,要用这种方式去提醒他想起母亲,想起他曾经也对母亲说过的誓言。像是非要看到他痛苦地沉溺在母亲与他美好的回忆里和已逝的事实中才痛快。可是自己看到他恼怒地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的背影难掩寂寥悲痛之色,心里怎么也有点疼呢?
齐元恒略有苦闷地喝了一口酒,不再去想齐皇的事,转而思索着齐皇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美人自是要配英雄的。”
父皇不给自己赐婚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吗?自己难道还不足以称作英雄去相配美人吗?齐元恒不敢确定。于政事,他自认为自己已经能做得足够好了,甚至有信心做得比父皇更好。于感情,自己更是胜过父皇许多。
他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配?
想到这,齐元恒一直和煦如春光的脸色也现出一丝裂缝来。转而又突然想起,泠烟此次陷入这般境地正是因为自己保护不周才导致的。一时之间羞愧不已,也明白了齐皇的那句话和他的良苦用心。
这边齐元恒心里绕了无数个弯,那边泠烟也是玲珑心肝,思绪万千。
泠烟从齐元恒刚开口请求齐皇赐婚之时,就想到了会面临的不同后果。过了最初的心头甜蜜,她一心只剩下对于整件事的分析与盘算——如何才能将此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既不损失太子形象,又不妨碍自己的名声。如果处理得当,最好还能借势帮到齐元恒。
泠烟也并不如齐元礼他们所想的,此时心中一定伤心异常,反而是迅速地将整件事的利害干系都整理清楚,方便从中借势,
正当泠烟在脑海思索之时,一旁的长孙芜襄和永宁郡主见她良久沉默不语,也以为泠烟是伤了心所以不愿意说话。于是首次两人达成共识,一致说着笑话想要逗泠烟开心。好叫她忘了刚刚的事。
泠烟被二人的热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忍拂了她们两个的好心,看到她俩头一次如此和睦相处,泠烟更是不好说些什么。于是只好配合着她们二人,嘻嘻哈哈笑闹一番。
宴会最高贵的主角拂袖离去,剩余的人诚惶诚恐,也都兴致缺缺,一场宴会到如今也只得草草收场。众人吃过宴席,便也都各自告辞了。
却说这边宴会散去后,皇后由宫婢扶着回了椒房殿。不一会儿殿内传出碎瓷声一片。
椒房殿内,满地瓷器碎片。皇后正怒气冲冲地坐在正殿的椅子上,面上犹有泪痕。
“去!去把二皇子给我叫过来!”
皇后朝着身后的宫女吼完之后,抬手又摔了一个青花折枝花果纹的六方瓶。
她心中有气。她知道端皇贵妃是齐皇心里最隐秘不能触碰的底线,偏生齐元恒那小子要去撩拨那根底线,来坏了自己的事。如果齐元德能娶到李泠烟,既削了太子的势又长了自己的势,两全其美。更何况李泠烟被传成当世的麒麟才女,得之便可得天下。无论这传言真假,只要自己到时候再宣传鼓吹一番,就不怕有人不信。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齐元恒那小子,化为灰烬。教她如何不气?
齐元德一进椒房殿,看到的便是满地的碎瓷。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又很快隐去。朝着座椅上的皇后端方的行了全礼,也不顾膝下被扎得生疼。
皇后见他进来,已是收敛了怒容。又看他恭敬地行了全礼,心中很是满意。却想到地上还一片的碎瓷渣,连忙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一面朝着座下垂首而立的宫婢怒斥道:“还愣着干嘛?快将殿内打扫干净!”一面又亲自离了座位去扶齐元德。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到地上有碎瓷片吗?也不知疼就这么跪下去,要是伤了膝盖可怎么好?母后难道还和你讲究这么些个虚礼吗?”
齐元德由着皇后将他扶起来赐了座,心中冷笑地看着皇后一副慈母做派。嘴上却又恭敬地拒绝了皇后要给他上药的话。
“不知母后将孩儿喊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城府极深,伪装得又好,一句话中只满满的透着担心与焦急。竟将皇后也骗了过去。
皇后只当他是真心把她自己当母亲的,一时之间还有些感动。她假装擦拭了一下眼眶,才缓缓出声。说道:“德儿,你是知道的,母后是想帮你向你父皇求娶了李家的三小姐,那李家三小姐想必你刚刚也是看到了的,样貌是顶个好的。眼看得你父皇都要答应了,却让太子横插了一脚进来,就这么把母后算好的事情打乱了。”
听到这里,齐元德心中冷哼一声,这女人,竟把自己当做***熏心之人了吗?这样也好,她对自己没有警惕,自己日后行事才会更加方便。于是他就计露出一副痴迷的模样,说:“孩儿确实看见了,那三小姐的确是人间绝色。”说着还羞涩一笑,浑然一副动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