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提着购置好的行李回到客栈时,那掌柜的已经是安排好了年夜饭,站在门口搓着双手等待他们。
一行人向前厅内看去,发现桌上的这顿年夜饭无论色相还是丰盛程度都要远超过上一顿,显然不可能会是来自同一人之手。
见众人回来,掌柜的赶忙笑脸咪咪的上前去接过手中行囊,指着满桌饭菜笑道:“客官,请用。”
许长安看着掌柜的模样总觉着有些不对劲,想起之前在话本中看到的那些吃人黑店,经常会有黑心店家偷偷摸摸往看着丰盛美味的饭菜里面下上点蒙汗药之类,若只是劫财那便也罢了,更可恨的是还有些劫色灭口的存在。
再想起里面还说有一顿饭叫做什么断头饭,讲的是吃饱喝足好上路,怕的是死后冤魂化作饿死鬼来找自己报复。
这位少年顿时开始警惕了起来。
刚要开口对众人说些什么,那和尚却是早已迫不及待的坐下开吃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慢慢围了上去,齐刷刷的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许长安都有些不解。
许长安拽住杨贺九,模样有些紧张,轻声开口道:“你别去,我怕一会儿我自己打不过他。”
杨贺九不解,“为何要打他?”
掌柜的站在门口也是感到一阵阵的委屈,“为啥要打我?”
......
事实证明许长安话本看多了就是话本看多了。那些黑店在如今这世道倒是有,但还不至于随意来到一座小镇便能这么运气不好的刚巧就给他们碰到一家,再者而说小镇内若有这么一家店,只怕是早已被人举报给砍头了。
掌柜的见众人吃的满足,心中大呼时辰已到,赶忙上前搓着双手点头乐呵呵道:“小的给各位客官拜年。”
没人理他...
众人只管吃喝,哪有功夫去与他挨个拜年?
掌柜的笑容开始僵住,在好一阵子的软磨硬泡之后众人才终于明白了他心里边打的什么小算盘,也明白了这顿丰盛的饭菜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想要红包呗。
众人吃着饭看着那掌柜的挨个拱手拜年,而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着什么自己在那雪地里跑了十里路,请的这一片最好的厨子,那只鸡可是在山上散养了一百六十八天的清远鸡,他都一天天数着的。
还有那汤,就算是那月神大人想喝到正宗的也得亲自从太阴山上下来再跑上千里来自己这小店内喝上一口,这一口可就是要千金。
众人自然是不信,月神大人不远千里跑你这店里喝汤?那到底是月神大人还是吃货大人?
不过捱不住那掌柜的碎嘴口说什么来着是客,大过年的就算打个优惠,在一阵子死缠烂打之后很是满足的拿着杨贺九扣出来的一枚枚金饼异常亲切的挨个亲了一番。
众人看着他那模样大呼恶心,个个收筷来到一边围着那个火炉取暖。恶心谈不上,若是上一顿自然是顾不上这些。
倒是和尚依旧是津津有味的吃着剩余饭菜,心想着总算是无人再与自己争抢,看着那掌柜的笑道:“亲媳妇儿的时候有没有这么美?”
掌柜的摆了摆手,一脸的表情都在写着你这说的哪里话?开口道:“诶,不可相提并论,媳妇儿哪里能有这金饼美?”
或许是这和尚缓解了氛围,掌柜的也就慢慢放开了,不再如刚开始那般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着了人家不高兴。
“几位客官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一行人中有齐国的公子,有安和国的和尚,有大昌王朝的先生,唯独就是没有这本地人,本来是遇到了一个,但华容估计还在赶路才是。
想到这里杨贺九眉头紧皱,看着门外黑透了的天向着众人道:“我想出去一趟。”
许长安笑脸嘻嘻的递上他的黑色长匣,众人艰难收住笑容开口道:“注意安全。”
和尚咽下口中嚼着的那只鸡腿,听到这话匆忙补了一句,“措施!”
......
......
杨贺九背上黑色长匣走出了驿站门口,许长安在后提醒说道:“先生,记着牵马。”
“马太慢了。”
慢慢走出小镇,速度开始倍增,在夜色中这位黑衣男子仿佛与黑夜彻底融为了一体,不易被人察觉,只有那踏雪酥响声一瞬即逝。
靠近镇口的居民总感觉到前一刻那里应该还有着什么东西存在,挠了挠头继续喝着小酒守岁,祈祷接下来的一年能够平平安安。
众人自然是不会报出姜茗的身份,虽不知那掌柜的是好是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说那和尚来自安和国,其余的来自大昌王朝。
掌柜的听到安和国赶忙双手合十,异常虔诚道:“佛国啊!”说完这话或许是想起来那个拿着钱的人已经走了,便也没再说出其他奉承的话来。
倒是和尚笑脸咪咪的把耳朵往前凑了凑,满脸的表情都在暗示那掌柜的多夸上自己几句。
安和国佛教略微有名,其余国家信佛的则占极少数。掌柜的看着那和尚一脸猥琐的模样,再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收好的金饼,一咬牙别过头去不再回话。
按照当地镇民所言,人啊,说出来的话也不能太违心了,可以信口开河的来夸自己,但若是让这掌柜的违着良心去夸别人?
除非是那位拿钱的男子回来才行!
和尚也不尴尬,与掌柜的笑骂了两句,盯着还剩余许多的饭菜心情大好。
掌柜的见和尚也不再难为自己,开口笑道:“几位客官是要去参加那什么楼的入楼试吧?”
和尚抬头挺胸,“你又知道?”
“这大过年的还跑这么远,可不就是那杀千刀的叫啥楼来着?”
“望舒楼。”
“对,可不就是那望舒楼闲着没事要举办什么入楼试?日子还偏偏挑选在二月初,今年这个年,恐怕是没多少人能过好哟。”掌柜的接着说道:“若是我的孩子,自然不会忍心让他们去那种地方涉险。”
听到这话林婴眉头微皱,要去望舒楼完全是她自己要去,无人与她提过更无人去逼她。
她虽然不希望父亲能够阻拦自己,但也还是想听到他能与自己说些太过危险能不能别去之类的话。
可这种话从未在自己父亲的口中听到过,无论自己要去何种危险的地方,那位在整个大昌王朝都像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从来都不会对自己有过丝毫关心。
这样一个人可让境内所有居民都为之心安,可作为他的女儿,林婴真的很不喜欢。
和尚异常鄙视道:“净吹牛,先娶着媳妇再说吧你。”
......
掌柜的有些尴尬,一路小跑到和尚面前,神秘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未娶上媳妇?”
和尚招了招手,示意凑的再近上一些,而后轻声道:“就因为你见到这俩姑娘的反应。”
掌柜的不解,“可咱俩的反应该是一样的啊。”
......
......
两个光棍汉,谁也不好意思去嘲讽谁,和尚只得没好气的还上一句,“我是和尚!”
场面尴尬了起来,本来好好的嘘寒问暖变成了俩人互相揭短。整个前厅内异常安静,伴随着炉子里柴火炸裂的一声噼啪响,许长安放下手中黑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双手伸到炉子外围取暖。
姜茗坐在对面,看着许长安的动作不解问道:“还未开山,为何就要去望舒楼?”
许长安仰脸嘻嘻笑道:“我在家的时候见过好大的一轮明月,所以就想着去看看望舒楼到底会是啥样子。”
“只是为了看看?”
“我爹让我向东,那我就偏要往西!”少年愤愤道。
其实掌柜的那句话众人都听到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触,这一行人的遭遇倒也算是同命相连。
虽然众人都不喜欢那掌柜的贪财好色的模样,但感觉他或许会是个好父亲。
其实许长安还是羡慕林婴的。
在南境时他便觉着那时的林平归有些不一样,口中说的那些吓唬的话真的也就只是吓唬而已,并不是吓唬自己,而是吓唬林婴,不过林婴能受这些吓唬?只会让她觉着这是激将法罢了。
作为镇南军统领,若是让他对自己的女儿说出来危险,能不能别去这种让他感觉娘们唧唧的话,那他宁愿提枪上望舒楼去找月神大人单挑。
而姜茗,更是觉着自己兄妹二人只是可利用的棋子罢了。
悟生法师亦是心有感触,不过对于过往他早已不在乎,以前姓什么他不知道,也都不再重要,早已随着襁褓旁的五升大米被自己吃进肚子里去了,如今能够姓李他感觉到自己很幸运,所以才要去望舒楼。
只是现在杨贺九不在,若杨贺九在时听到掌柜的那句话估计感触会更深上一些。
不过以前如何也都随着他的那四根断指被切断了,虽然他依旧姓杨,但是能够遇到自己的老师和师兄还有许长安,他同样觉着很幸运,或许没有失去那四根断指他便不会再有这种幸运。
无意间短短的一句话,竟是同时伤了五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