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于家傲站了起来说,“您老可要保重身体哈!翠翠给你煲的鸡汤,您得记着喝哟。”
“唉!可苦了我那儿媳了!”于国安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啊!生在福中要知福。没事要多着家!”
“那是!”于家傲顺利撇开了话题,“还不是跟您老学的,想以村为家,村务大于家务嘛!”
自从于国安就任村长以来,的的确确很少回家。也许是公务缠身吧;或许是想摆脱内心的隐痛吧。总之,于家沟的人是很少看见他了。但此时,于家傲的不经意的一句话又刺痛了他的心。
沉默了片刻。
“怎么了?二叔!”
“没什么!”于国安回过神来。
“对了,于家沟的情况怎样?你去看过你二婶吗?”于国安声音有点低。
“还不是老样子。”于家傲边盛边说,“你别说,二叔!你不在家,二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此时的于国安正准备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却又迟疑地缩了回去。
“又怎么了?二叔!”
“没什么!”
“糟糕!我把正事忘了!”于国安起身冲出办公室,朝广播室(也是他的寝室。)走去。
“二叔!鸡汤!”于家傲差点把碗摔倒。
“你先回去,放在桌上。”于国安在隔壁大声地说,“记住,把于家军盯紧点!”
“二叔!我先走了!”于家傲又把鸡汤倒回罐里,“记住喝哈!”
于家傲顺便舔了一下碗,冒了一句:“嘿!还真他妈的香!”
“你小子,又在咕咕什么?还不走!”于国安大声地说。
不一会儿。到处传来了《打靶归来》的歌声:“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于家傲连忙合上门,旋即背着手,哼哼着《打靶归来》朝于家沟方向走去。没多久,突然音乐停了。于家傲却听见喇叭里在叫他的名字。
于家傲心想:这二叔今天是怎么回事?放着家长期不回,就算了;放着鲜汤不喝,已是稀奇;居然还在喇叭里喊起自己的名字来,更让人费解。又想:二叔的这一嚷嚷,二叔闹这么一出让全村的人听了怎么想。满脑子糊涂的于家傲再也没有心情哼哼那听了又听的“……红霞飞……”了。
于是,于家傲三步并着两步走,不一会儿回到了村委会办公室。
“二叔,您老这是怎么了?”于家傲有点不高兴。
“家傲,坐!”
“嗯!媳妇的手艺不赖哈!”于国安咕噜咕噜地吃喝起来,“你小子口福不浅哟!”
“二叔……”于家傲有点不耐烦。
此时的于家傲心想:“我可不是回来听你表扬翠翠的;我知道自家的那位手艺好,可自己也没喝成呀。这可是出门,翠翠再三叮嘱了的。”
“怎么?嫌二叔烦了!”于国安右手拿着筷子,左手端着汤碗,翻起眼瞪着于家傲说。
“没有,没有。二叔!我的亲二叔!”于家傲吞了吞口水。
“想吃啊?”于国安好像在逗自己没长大的孩子。
“你也来一碗嘛!”于国安顺手递给他刚准备好的碗筷,“我们边吃边说。”
说也奇怪,于家傲顿时觉得肚皮不听使唤,居然咕咕地叫了起来。
“您说,二叔!”于家傲毫不客气地接过碗筷,盛了一碗,狼吞虎咽地边吃边说,“嗯!香!香!”
“我是琢磨着,我还是不放心‘水’的事。”于国安放下碗筷,“我们全村二三十口水塘,得要多少水哟!要是还按往年来,只有十来口有充足的水,那还搞个屁的生产!”
“二叔,放心吧!”于家傲又舔了一下碗,“今年守水,那是没问题的。只要家军一出马,谁敢来抢?”
“提防提防总是好的!”
“守水的人安排好了吗?”
“早就安排好了。”于家傲胸有成竹地说,“我看那些民兵蛋子啊,个个身强力壮的,谁敢惹!”
“嗯!”
“于家沟呢?”于国安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们的那一段,你安排得怎样?”
“这,您老就甭操心了。”于家傲自豪地说,“当然是我和家军亲自上阵啰!”
于家傲没有想到,于国安又把他叫回来就问这些,于是得瑟起来。整个办公室就听他一个人嘟囔嘟囔地说个没完。
过了一会儿,于国安摸出了他的“大前门”,顺手递了一根给于家傲。
“二叔!感情这老半天的,我还以为您没烟得!”于家傲调侃起来。
“于家沟那段得看好,那是我们的根,我们不能忘本哈!”于国安吸了一口。
“嗯!”于家傲也开始吞云吐雾。
“于家聪!对,于家聪守哪儿?”于国安终于道出了实情。
“什么?他呀!没资格。”于家傲摇着头,“他又不是民兵连的,别人一脚就把他挂了。”
“你能干!得两脚,三脚!”于国安不高兴起来。
这时,聪明的于家傲感觉不对劲,连忙灭了烟头说:“二叔,您的意思是?”
“叫上他,这对你有好处。”
“多么熟悉地话。记得两年前,这句话成就了现在的自己;那现在,未来?”于家傲没敢多想。
“二叔,您说,怎么做?”于家傲回答得比两年前爽快多了,“那于家举也叫上吗?”
于家举是于家聪的弟弟。他比于家聪要小近十岁,个子比于家傲还要矮。也许是早年营养不良的原因吧,于家举从出生到现在一致少言寡语的。于家沟的人们都认为他傻乎乎的。
“他?”于国安摇摇头,“他就算了。不过,下次来村上记着叫上他。”
“二叔?”于家傲问道,“叫他来有什么用。”
“这,你就甭管了。叔自有安排。”于国安沉思。
“二叔,于家聪太老实了。怕还是不行吧?”于家傲想故意试探。
“怎么不行?”
“人家有胳臂有腿的,咋就不行呢?”
“我是说使唤起来不灵光。”
让于家傲一致想不通的是二叔怎么老挤兑这一家子;所以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别问那么多了,就这样安排就是。这对你有好处。”于国安有点不耐烦,“对了,你那小爷近来如何?”
于国安的这一问,着实让于家傲吃了一惊。要知道两年前的那些事儿,让他的良心到现在还有点不安。好不容易搁平的事,好不容易让于家沟的人忘记的事如今怎么眼前的已是村长的二叔又再提起。
“不大清楚,据说上次小于三没上成学,他就成天教他数一二三了。”于家傲有点敷衍。
“于三,多大了?”
“快八岁了吧!”
“是该上学了。”于国安好像有点内疚,“他怎么没上呢?”
“嘿!二叔,你忘了。”于家傲反问道,“不是支书说,那孩子阴得很,又笨头笨脑的,还数不到一百;所以等两年再说吗?
“哦!想起来了。”
“二叔啊!没事得话,您老还是多回来几趟嘛!”于家傲饱含深情地说,“父老乡亲有时念叨您,还想抽您的‘大前门’呢!况且,沟里的事离了你还真的不行呢!”
此时的于国安心绪凝重起来,他何尝不想回啊!可是在他心目中,回去又能怎么样呢?终日面对那冷锅冷灶的家,终日面对那没有半点言语的疯子,还有那份难以启齿的痛,他还能回吗?躲进村上成一统,还可以找到自己的尊严,自己的抱负,还有那份执着,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怎么哪?二叔!”
“没什么!”
“时间不早了,赶快回去安排安排,记住今天跟你说的话。”于国安叮嘱道,“别忘了看紧点家军,我不放心他。”
“还有,记住叫家聪一起守水!”于国安特意提高了声调。
“好!二叔,一切都按您老的意思办!”于家傲回答地很利索,但心里总是犯嘀咕。
……
离开村委会的于家傲一边走一边犯愁:于国泰、于家聪,你们一家子到底与二叔怎么哪?这么多年了,没完没了的折腾着。眼看这一家子都快人不像人了,二叔到底还要怎样呢?看着他们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样子,也着实让人心寒。但反过来又想二叔终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着实可怜;况且对我,对家军,乃至对整个于家沟的乡亲们那是打心眼的好啊。就凭这一点又怎能怀疑深沉老道的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的二叔呢?……
“算了,不想了!”于家傲自言自语道。
约莫一个时辰,于家傲来到了于家军的民兵训练场。只见:一个腰圆背粗、斜着身子、双手合实高举在半空的人立在半蹲着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