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林冲夫妇和丫鬟锦儿来到了山东郓城县内,果然向众街坊打听去处时,十有八九都答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这一日,来到一个枕溪靠湖的酒肆,店门口挂着一个木头招牌,上书“白木酒店”。
林冲一行掀开门帘进去,只见桌明几亮,酒肉飘香,倒也是个干净的小店。只是食客酒客寥寥无几。
三人拣一个能看见湖水景色的桌子坐下。
店小二忙赶来招呼道:“请问三位客官打多少酒?”
林冲道:“先打两角酒来。有甚下酒菜?”
小二道:“生熟牛肉,肥鹅嫩鸡。”
林冲道:“先切二斤熟牛肉,再来只嫩鸡做一盆‘三杯鸡’来。”
小二道:“敢问客官,却是哪三杯?”
林冲道:“酒一杯,油一杯,酱一杯。整鸡拔毛去内脏,刷上这三杯的调料,用油纸荷叶包了,埋在地下,上面生一堆柴火,这叫‘无需用水,稳去鸡膻。’”
小二不明就里,但是作法交待得明白,只得应允,大声招呼后厨道:“好酒二角,熟牛肉二斤,‘三杯鸡’一盆哪!”
在靠近店面柜台的一张桌子上,一个锦衣华服的生意打扮的人在独自小酌,听到林冲和小二之间的对话,似乎有所触动。但只是一瞬,就又悠哉悠哉地抿着酒,吃着面前一盘花生米了。
店小二麻利地上了酒和熟牛肉,在送来杯盏和碗筷的当儿,林冲问道:“不知小哥是否知道‘水泊梁山’的所在?”说着将一锭银两悄悄地递到他的手上。
小二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客官,这‘水泊梁山’就在离此间不远之处。只是……”
林冲一行人眼睛一亮,相顾一视。林冲催促他道:“只是什么?”
店小二继续说道:“只是客官有所不知,这进入‘水泊梁山’的通路皆为水路,而且一路上芦苇密布,阡陌交错,别说是外乡人,就是近邻识得路的,也需挑一个晴朗的天气,拣一艘轻舟,或处处标记,或有人引导,才可上岸。人家都说‘八百里水泊梁山’,进山之难,可见一斑。”
林冲继续问道:“不知小哥能否找一个船家,烦领在下上山?”
店小二犹豫不决,正要说话,忽见柜台边的那个生意人打扮的好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跑到林冲这一桌前道:“这莫不是张大哥张大嫂,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不等这诧异的三人说话,吩咐小二道:“小二,重整杯盘,我要请张大哥一家去雅座叙旧。”
店小二诺诺称是,引四人人到了一处单间独室。
一进门,那生意人便拱手抱拳道:“阁下可是林冲林教头?”
林冲还礼道:“正是在下。足下是……?”
那人笑道:“得罪得罪!在下姓朱名贵,人称‘旱地忽律’的便是。”
林冲好似找到了组织,大喜过望:“原来是朱头领,小弟正是携柴进柴大官人之信前来投奔的林冲。只是朱头领如何识得在下?”
朱贵道:“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谁人不知?只是那高太尉的秘密通缉,仅在东京周边县市,铺天盖地。林教头也忒大胆,带家眷江湖行走。这‘三杯鸡’的作法中暗含林教头一行三人与‘柴进’柴大官人,‘无需用水,稳去鸡膻’典故,隐含‘水泊梁山’的‘水’与‘山’。兄弟我便格外留心,果然得林教头于此。天意,天意!”
林冲抚掌大笑道:“好个‘旱地忽律’朱贵朱头领,林冲所出谜面,尽皆猜破。真乃高人也!烦请朱头领引见林冲一家入山参拜众位头领和兄弟以图共举。”
朱贵欣然应允,又见过林娘子和随从丫鬟,重置酒席,一一叙礼,不在话下。
待准备停当,朱贵擎一把弓,走到酒店的一个水亭,对着水淀深处,射出一只哨箭。不一会,便从郁郁葱葱的芦苇中驶出一只小船。朱贵把林冲一行领上船,又教人抬上行李物品,这才离了水亭,朝芦苇深处驶去。
好个水泊梁山,只这九曲十八弯的水路,便似那无尽的迷宫,层层叠叠,繁复浩杂。又有各个哨点暗语接头,巡逻船往来不断,端的是戒备森严,滴水不漏。
前前后后走了不知多少里水路,这才靠了陆地,上了岸。岸上的卫哨早已报知山寨,一个卫队前来迎接朱贵和林冲一行。
这山寨也修得易守难攻,旌旗招展,机关重重,真真是连一只飞鸟也难轻易飞进城寨。
到得聚义厅,早见那为首的三个头领王伦,杜迁,宋万,坐在上手的位置。朱贵站在林冲一行身侧。
林冲以及林娘子和家眷拜见了众位头领,转达了柴进的书信和礼物,述明了入伙之愿。
那“白衣秀士”王伦听罢,仍大剌剌地坐着,心底下思量道:“吾乃一落魄书生,迫不得已和那杜迁来此间落草,又拉上宋万和朱贵,统领这一干人马。朱贵负责情报工作和打探侦查,整日不在山上,倒也不足以道。杜宋二人再加上自己,论武艺论智力实在皆不及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若是收他入伙,早晚露馅失势。可是此人是柴进举荐,如若不收,那边的面子须不好看。罢!罢!罢!还是不管柴进恩情,只是推脱,若是他执意入伙,便出几道难题罢了。”
王伦想罢,便满脸堆笑地朝林冲道:“林教头至此,有失远迎,赎罪赎罪。只是此间庙小粥少,难请金尊。还请林教头别处计较为上。”
林冲未言,旁边的朱贵接道:“王首领,林教头乃柴大官人引见之人,又弓马娴熟,武艺超群。林教头若能入伙,定能壮大兵马,训练军士。若是不成,柴大官人那边须不好看。还请王教头三思。”
那杜迁宋万二人只是心无计较,沉默不语。
只王伦道:“事情利弊,我自理会得。只是这山上规矩,入伙需交‘投名状’。”
林冲道:“我识得字,请乞纸笔,我自写得。”
朱贵释义道:“林教头有所不知,此‘投名状’并非文书。山寨入伙时,需做一个案子,或劫财,或杀人,这叫‘落草有声,刀上沾血’。”
林冲道:“林某杀不义之人,取不义之财。这个倒也不难。”
王伦淡淡地说:“那请林教头和家眷今日修整,明天交付‘投名状’。”
当即收了礼物,安置了林家住处不提。
第二天,林冲夫妇让锦儿在房内休息,然后二人出了水泊梁山,取道小路,去等那过往的客商和强人。
不一会儿,路上走来两个风风火火外形奇特的男人。只看面相实在不太像善茬儿。
一个高高大大,头发火红,满脸红髯,提着一条长柄的朴刀;另一个个子矮小,形容猥琐,尤其是长着尖尖在外的老鼠牙,让人一看面貌就忘不掉。偏偏这个矮小的猥琐汉子自背一个长长的超过自己的包袱,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物事。
林冲夫妇互相递了一个颜色,各拿一杆长枪,一前一后,截住了二人的去路和退路。
林冲先施礼道:“二位请了,在下夫妇二人不得以要得罪二位,取些盘缠。倘若方便,还请资助些个,后日定将加倍奉还。”
那两个汉子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随后哈哈大笑。
高大的红毛汉子笑道:“这劫道的鸳鸯俺倒是头回遇见。来来来,俺奉陪你过几招。是丈夫先上还是老婆先上,还是夫妻俩一起上?”
林娘子一杆长枪,如长蛇出击,直取那红毛汉子。
红毛汉子武艺却也不俗,一把长柄朴刀使得有板有眼。林冲和那矮小的猥琐汉子谁也不助拳,就在一旁抱了手看。
就这样打了一百多个回合,正打得难解难分,林冲有任务在身,不顾以多打少,挺枪加入战斗。那矮小的猥琐汉子却沉得住气,仍然在一旁稳稳地看着。
渐渐地红毛汉子有点招架不住,大吼一声跳出战团,一脸埋怨地招呼那个猥琐汉子过来帮忙。那猥琐汉子才不慌不忙地解开背上的长长的包袱,拿出两个奇特的物事出来。
原来那是两件纺锤般的金属物件,周遭刻满了花纹图案,两端还有两颗琉璃一般的宝石,时不时闪起耀眼的光辉。
饶是林冲夫妇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道具。
猥琐汉子自己拿了一件,然后把另一件扔给红毛汉子。红毛汉子把长柄朴刀一扔,接过来“纺锤”般的金属物件,竟是要拿这物件当作武器。
四人再战。
那猥琐汉子武艺倒也平平,便是加上那红毛汉子应该仍然不是林冲伉俪的对手。只是令人咄咄称奇的只有一件,拿了这两件奇特兵器的两个汉子,忽然打得越来越勇猛起来。
林冲夫妇两个抖擞精神,那花枪使得如流星追月,再加上夫妻上阵配合默契,端的令人赏心悦目。再看那两个汉子,虽然招式无不平庸,可是那“纺锤”兵刃似乎坚硬无比,拿着当剑当刀,浑然一体,居然也使两杆花枪一时不能近身。
突然“呯呯”两声,林家夫妇的花枪枪头齐齐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