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了组织的宅子,感觉却还像是在外面飘着一般。而且随着明朝统治走向最终瓦解,阉狗们与旗人的接触也越来越密切,我的任务也多了起来。到现在几乎每天都有一至五个猎物要我解决,而我再也没有失过一次手。
缓缓擦着刀刃,我坐在宅子内,竟然闻到了一股梅香,虽然不是十分的浓烈,但它却将我刀上的血腥味给掩了下去。我放下刀,想看看是哪个带有梅香的女人这么晚了还在外瞎逛。于是走出门,我向香味散发处望了过去。只有一个女子的背影,但背影也已经足够了。我能看清楚那个远远走开的白衣女子的一头秀发,如一潭深邃而平静的幽水,不像许多富家女人海滔般曲折的卷发,只是静静的,从上而下,一泄而成。
“我说,雨田,你今天真有预见啊,竟然没听到我的箫声,就出来迎我了。”荣先生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你这十多天哪天没来碰头?”我应付道,径直走进宅子,坐在了方才生的篝火前。
“今天我回去的时候,探子告诉我,做完明晚的任务,再过几天,任务大概就要减少了。”他也在我对面坐下,又取出烟袋,用篝火点着,抽了起来。
“这样……又有新的变局了?”
“看样子大明撑不过下个月了。夏先生和陈先生还不知道是归顺李自成还是效忠南明。”荣先生的嗓音略带几分干瘪,似乎也对时局产生了迷茫感。
“那明天的任务是什么?”我还是将主题拉了回来。
荣先生愣了一下,从忧国忧民的沉思中反应过来:“明晚,就在你的宅子外面,有两个锡伯人要和一个阉狗会面。从探子这次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两个锡伯人中有一个武术还可以,另一个则是来赚满人的赏银的。那阉狗自然是不用多费力气的。”
“做完后你还是直接来验货?”我想明晚这俩胡人选址还满有趣的,竟往刀口上撞。
“是的,你就不用等我了。我验完货,就把他们给处理了,以免别人在这里盘查。之后我会在你宅子外用暗号找你。”
“那就这样吧。”我也得休息了。
雨下着,如牛毛般细密,罩在整个北京城上,好象薄纱一般。
天上没有月亮,今夜似乎什么也看不见。我只好伏在门后,用耳朵觉察青石的胡同上的一切。子时,胡同里已经空无一人。整条胡同安静得如同一具躺在春雨中的尸体。
终于,脚步声从胡同的一头传来,透过雨的浠浠声,在空旷的胡同中显得格外清晰——大概是想到胡同里的居民已经进入梦乡的缘故罢。脚步声能够反映给我的,是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步伐轻浮,一个脚步沉稳有力。应该是旗人的秘使。而胡同的另一头,另一个轻浮的脚步声也响起,阉狗来了。
我缓缓握住刀柄,调整呼吸,使自己隐蔽得更好。
两边的脚步声终于汇合在了一起,双方开始窃窃私语。
我见时机已到,于是冲出门,向雨中的三个阴影奔去。
“刀客?”一个高大的影子见我出现,迎了上来。从他的步伐和反应速度来看,大概就是今晚的猎物中武术最好的那个了。我在与他相距十步的时候,拔出刀,将肌肉协调到最完美的状态。那个胡人也拔出了短刀,减速半拍,然后暴起,冲来。
双刀相接,他的力量并不象想象中的那样强大,还竟然识趣地瞬间退开一步。但我的速度岂是你说退就退的。我的刀已经顺着他的刀刃滑了上去,斩向他的手腕。
但,我的刀竟被弹开了。
“锁子甲?”我暗叫不好,已经感到他的刀锋反转斩了回来,于是我只得回刀相斥,顺势退出五步。
这时一旁那两个垃圾猎物才反应过来,分别拔出了弯刀和长刀,向我围了上来。也好,省得我绕过那使短刀的胡人来杀他们。
垃圾真的就是垃圾。那两个废物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武学基础,脚上的步伐乱成一片。但我却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那个使短刀的胡人还在外面观察着我,我知道,他是想捕捉我瞬间的破绽,以一击得手。所以得速战速决。我于是鼓起全身的杀气,让攻击陡然暴戾起来。
虽然这几只猎物都装备了锁子甲,但我能够感觉到,我的气势正在压倒他们。一定要在使短刀的胡人找出我的破绽之前,干掉这两个碍手碍脚的垃圾。我于是佯装不敌,转身奔出。果然,两个垃圾跟了上来,向我的背心攻来。我吸了一口气,蓦然回身,一记回旋半月斩,向两人的颈部攻去。他们的刀根本来不及回手——就算来得及,长度也比我的武士刀短了半尺。血随着他们的头颅一起飞了起来。但我竟闻不到半分血腥——是那幽幽的梅香又一次将血腥掩去了。
我猛然回首,白衣的女子正向这里走来。她当然没有预料到这里的杀戮,一步步,靠近这里。
使短刀的胡人见我已经赢得了时间,突然飞身向那白衣女子奔去。他是要去挟持她!我也冲了过去。但已经晚了。女子的伞滑落在地,溅起一片水花。胡人的短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为了更占优势,他用左手将火折点燃,站在雨中观察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杀人时被一个还没死的猎物和一个无辜的女子看着。
女子在胡人的刀后,显出一丝恐惧与痛苦。细雨将她的直发黏成几股,披散在肩上,本来清秀白皙的脸上因为恐惧涌起一道红晕,使她在微暗的火光下更显得楚楚动人。我向下看,原来胡人的刀已经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而她的身子透过那被雨水淋得半透明的衣衫发出的梅香,像迟开的梅,在春日里照样沁人心脾。
“你想怎么样?”我沉着地问道,这个时候也只有沉着才起得了作用了。
“我要离开。”胡人看着杀气腾腾的我的眼睛,目光中泛起一丝恐惧。
“离开?”
“你难道想让你的族人死去么?”他说着,看了一眼刀后的白衣女子,“我知道,你是专门在京城中刺杀大清秘使的鬼刀。你杀这么多的旗人,不就是要保护你的族人么?现在这个女人就在我手上,看你是救还是不救。”
“刀是用来救人的。”我想起了师父的话。是啊,我杀这么多的人,不还是为了保护汉人么?
“好,我选择救她。你要我怎么做?”我答道。
“很好,那么退后一点,转过身。”他叫到。
我缓缓地退后一步,转过身,用耳朵觉察着身后的一切。
“你去死吧!”胡人突然叫道,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刀风向我的背心迅速的移了过来。我知道转身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举刀从肚脐上半寸处横捅回去。“有些时候,必要的牺牲是应该的。”
“啊,你……”胡人大叫,他的刀始终比我的短了两尺。
我转过身,也没管自己的伤口,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子,她脖子上的伤口还不算很深。她轻轻说道:“你流血了……”便晕了过去。我想自己总不能把她一人扔在雨地里,于是拼尽全身的力量,把她弄回了我的房间。我也晕倒了。
“真是的,又和邻家的孩子打架了?”母亲眉头微皱,但看得出她还是一脸心疼的。
“……”我不敢做声,生怕被她训斥一番。
但我错了。母亲是爱我的,她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拂了拂我的脸:“瞧,都被打乌了。告诉娘还有哪里疼,娘给你擦药。”
我立即翻上床,掀开裤子,对母亲笑道:“娘,我屁股疼。”
“瞧你着孩子,”母亲笑了,“还是个孩子啊。”
“还是个孩子啊。”
女子在我模糊的视野里轻叹道。她的身体修长,身材凹凸有至,特别是她身上那股梅香,真的很像母亲。
“娘。”我不由得叫道,扑了上去。靠近,才发现那张脸并不是记忆中的,虽然也能给我几分亲切感。我警惕而条件反射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瞬间,我才反应过来她是我救回来的女人。我松开手——其实我的腹间伤口被我方才振裂,也不得不松手:“抱歉,方才我失礼了。”
“没关系,我应该感谢你救了我才是。”她的声音很纯,有一种说不出的妙处。而她脸上微微的笑容,给我一种亲切却又庄重的感觉。
“你怎么没有离去。不怕我的刀么?”我有些不习惯被别人看见自己握刀杀人的样子,特别是那人还活着。
“怎么会呢?”她从一旁将我的刀取来,放在我的手边,“昨晚那胡人不说了你杀人是为了保护汉人么?我又不是胡人,也不会伤害汉人的利益,我担心什么?”
我用手轻抚了一下我的刀鞘,已经被她擦得透亮;而我的伤口也已经被她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我的伤口是你帮我包扎的吧。”
“是的,昨晚你留了很多血。”她答道,十分淡然。
“对了,你的家在哪里?你在这儿过了一宿,你的家人不担心么?”
“我……没有家。”她说着,表情冰冷起来,但能看出,那冰中包裹着一团火,而那火正是她内心的伤,“我的家本来在关外,是做边境贸易生意的。但后来……”
不用说,我已经明白了。她需要我的收留。但刀客应该收留她吗?
我陷入了无尽的思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有没有听到门外有人吹箫?”
“有,今天早上辰时的时候。他的技艺还很不错。”她回答道,已经准备离开。
“那么请你叫他进来。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你先留下罢,我会给他说你的事,看他怎么处理。”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把她留下,是因为她与母亲相同的梅香,还是她与我相似的悲惨经历?
她并没有所表现,点了点头,向屋外走去;但我看得出,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团光,也许就是希望罢。
很快,荣先生进了屋。也许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她识趣地退出屋去。
“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就为了救她?”荣先生看了看我,取出烟袋,准备抽,再看看我,又把烟袋收了回去。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否认道。
“我知道,你的刀是用来救人的。但也要救天下人吧?有些时候应该有所取舍……你的伤大概得两个月才好得了吧,看来这些日子我得另谋高手了。”
“不会的,最多二十天就可以了。对了,那个女子无家可归,也是被胡人害的……”我转移了话题。
“所以你想收留她?”荣先生倒是快人快语。
“是的。”
“不过也不错,就让她帮你整理整理内务罢。但我得先去查查她的底,总得防着胡人的奸细。”他说着,转身离去,“今天就这样罢。你的刀鞘擦得很亮啊。”
“这几天你过得还不错啊,完全和普通人一样有条有理了。”荣先生在来看我时,已经是三天以后,我这时已经可以坐起身了。
“以前不也很有条理?每天准时杀人。”我诳扯道。
“不和你扯蛋了。我们已经查了她的底。她叫马馨,是关外的汉族后裔,父亲确实是做边境贸易生意的,但很多年前失踪了。就这些,应该可以留下。”他见我好了些,又取出烟袋,抽了起来。他的信息倒是和馨给的是相同的。
“这样。那她以后就跟着我了?”
“当然啦,”荣先生忽然一脸坏笑,“要好好珍惜。”
说着,他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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