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萼会意道:“那若是几位殿下问起来……”
“十几年抚育情分,倏忽暴露,本宫这样至情至性的母妃,怎么可能哭哭啼啼一番,就过去了?”云风篁淡淡说道,“两个孩子素来叫本宫宠坏了,这些年来,为了绚晴宫的太平,本宫哄了他们多少次了?如今他们长大了,也该他们,来哄哄本宫了。”
这人哪,就怕闲。
秦王是一早被淳嘉跟贵妃排除出储君人选的皇长子,昭庆是备受宠爱毫无压力的皇长女。这两位,如今只要自己不想忙碌起来,可不是闲得很?
这两日才知道身世,可能需要躲自己住处冷静下。
等过后,少不得就要去好奇生母如何如何了。
像昭庆没准还会对七皇女产生兴趣……
那怎么能行呢?
云风篁独自庇护他们长大,可不是为了让他们的生母、胞妹坐享其成的!
所以,必须将他们的注意力,牢牢的吸引在自己身上。
让他们不但没功夫去理会生母、胞妹,甚至,往后都不敢也不想轻易这么做。
至于方法,慈母皇太后跟圣母皇太后漫长的争斗实战,给云风篁提供了丰富的指导。
如今的装病示弱只是牛刀小试,往后,只要这双儿女有丝毫想朝生母靠拢的举动,云风篁都会掐着时机给他们一番教诲的。
“病中无趣,且将各家年岁仿佛的公子小姐画像预备着。”云风篁想了想又吩咐,“昭庆可以按一按,秦王妃……行宫之宴还有些日子,但本宫总不能到了时候再认人。”
总要提前筛选出比较小的范围,到时候才方便重点观察。
她称病之后,果然秦王跟昭庆听说母妃是为了担心他们从此跟自己生疏,焦虑之下连夜病倒,关心、愧疚之余,心里也有一种隐约的如释重负。
毕竟就算他们还不能明确的,或者说不能很坦白的正视一个事实:到目前为止,云风篁可以没有他们这双儿女,照样是骄行众人的敏贵妃;他们若是没了敏贵妃这母妃,却决计不会有如今的地位跟待遇。
但十几年将云风篁当做生母积攒的感情,也下意识的在知道真相后,寻求一个肯定,就是云风篁是真的将他们视若己出的。
如今贵妃的卧病,直接证明了他们对于贵妃的重要性,这让秦王与昭庆担忧她病情之余,怎么能不松口气?
昭庆尤其哭的真心实意:“都是儿臣不好,要不是儿臣鲁莽,母妃也不至于如此!”
她确实挺后悔的,早知道会这样,她不如在七皇女嚷出那番话之后,立刻下令封口,继续在贵妃跟前装的若无其事……那样的话,以贵妃对她的重视,想必就算知道她知道了,她不赶过来当众兴师问罪,让贵妃无法继续蒙混过关,多半贵妃也会心照不宣的陪她装糊涂的。
那样她们还可以继续做“亲生母女”,何至于如此尴尬?
秦王也是这么想的,当着云风篁的面没说什么,出去之后,到了僻静处,拉着昭庆就是一番埋怨。
他们兄妹很小的时候,秦王同昭庆就是各凭手段,互不相让。
但后来秦王无意造成了昭庆的瘸腿,从此就处处让着这个妹妹了。
这些年来,昭庆已经习惯了这长兄的退让,如今被他结结实实的埋怨了一番,委屈的程度,可想而知!
要是其他事情,她早就发飙了。
可刚才从母妃的病榻前出来,再加上自己心里也是后悔莫及,她这会儿一点都提不起心气同秦王争论,却哭得更难过了。
“要怪只怪你那表妹。”秦王看着,也觉得有点儿心疼,毕竟是维护了这么久的妹妹,还是一直当成同父同母亲妹妹,踌躇了会儿,最终叹道,“她要是不多那个嘴,哪里来这许多事?你我如今也不必这样为难了。你在宫里,有着母妃庇护,其实已经很好了。你知道我在外头,都听到些什么么?好些人私下讲,我至今没去赵婕妤那儿请安相认,可见嫌贫爱富,觉得生母位份权力地位不如母妃,所以仍旧赖在了绚晴宫!”
昭庆哽咽道:“他们血口喷人!母妃待咱们视若己出这许多年,倏忽知道了身世,立马抛下她就走……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是咱们的感受,至于他们。”秦王目中闪过冷色,哼道,“他们怎会为咱们考虑这许多?!甚至有些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皇子面临的局势,当然不是没有继承权的皇女能比的。
尤其秦王虽然资质不行,但皇长子的身份,天然就受到格外的重视。
尽管他心里隐约明白,父皇并不属意他去坐那个位子。
却架不住许多外人的揣测。
此刻就同昭庆说道,“小十去了前头,十二年底也要去了。若是我所料不差,明年开春,只怕就有臣子要提出立储……据说咱们小时候,就有臣子提过一次,但被父皇以皇嗣年幼,不知贤愚给拒绝了。但十二都离开后宫了,这个理由,显然不好再用。并且父皇纵然春秋正盛……多半心里也想将储君定下来,好亲自栽培!咱们的身世,早不曝露晚不曝露,偏生这时候曝露出来,指不定是被谁算计了。”
昭庆下意识说道:“七妹妹说她是早两年就知道这消息的,也知道兹事体大一直不敢说。这次说出来,也是被气急了……”
“她这么说,你就这么信?”秦王冷笑,“还是你觉得这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就没了防备心?母妃真是白养你了!”
“你!!!”昭庆气得一跺脚,双颊生出怒色,却更娇艳了,低喝道,“此番是我连累了你,但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就算你是长兄,也别怪我不客气!”
秦王见状,皱皱眉,到底压了点儿火气,说道:“是你太被父皇母妃宠爱,所以这些年下来,竟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她说气急了你就当真相信?你也不想想,你偏袒同一个母妃跟前的弟弟妹妹,是没人知道的事情么?每日里你到女学的时辰,那都是可以料到的。七妹选那时候同九妹起冲突,本身就是可疑!”
昭庆冷哼道:“你打哪儿听的事情经过这样七零八落?是九妹主动挑的事儿!”
“那事情的根源是什么?不就是那两盆牡丹,她们两个在御花园里争了起来?”秦王反问,“那我问你,这宫里的弟弟妹妹们,谁没被教导要让着咱们宫里的?七妹若是清清白白,哪里来的胆子跟九妹争?!而且,你确定七妹当真喜欢牡丹?”
昭庆被问的有点儿瞠目结舌,气势弱下去,整个人也有点儿不确定了,说道:“这……这……就算咱们疏忽了,母妃素来精明……”
“母妃如今还躺在榻上呢!”秦王打断她的话,有些阴冷的说道,“而且母妃这次做什么病倒,对外说是风寒,实际如何,你我心里没数么?这会儿,就算母妃查出来,七妹做的手脚,甚至背后还有其他人……你确定母妃会告诉咱们?”
“……”昭庆抿着嘴,按照她对云风篁的了解设想了下:这位养母待他们视若己出,认为双方可能因为不是亲生生出罅隙后,甚至连夜病倒,那么就算知道所谓的偶然,其实是经过精心算计的必然,她会告诉两个孩子吗?
不会的,因为怕被秦王跟昭庆认为,故意挑拨他们跟生母、跟胞妹之间的关系!
“只是母妃太过小心翼翼了,到底她才是养大了咱们的人,咱们又怎么会不相信她?”昭庆在心里叹口气,抬头看着秦王:“那,大哥待要如何?”
而此刻,被认为太过小心翼翼的云风篁,正抹着粉扮脸色惨白,隔了帐子同进宫来探病的益王妃说话:“……劳累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生恩没有养恩大,您看小七不就是个例子?”益王妃不知就里,倒是真心过来开导一二的,毕竟云风篁心里怎么想的不说,至少表面上,对几个非亲生的孩子,的的确确是极好的。
哪怕当初宫变之际,淳嘉这亲爹都放弃了诸多子嗣,她也是尽了力的。
凭着这一点,益王妃此刻倒是很同情她,努力搜刮着安慰之词,“秦王跟昭庆殿下都是好孩子,眼下约莫也就是有点儿茫然罢了。等他们想通了,自然明白,谁才是真正亲近之人。”
云风篁做戏做全套,闻言只是叹口气,没说话。
听着就是无尽愁烦的样子。
“说起来,上一回,娘娘仿佛跟臣妇说过小七的婚事?”益王妃见状,觉得继续这个话题,可能会让贵妃更加伤心,想了想,就道,“其实这事儿倒也不急,毕竟秦王尚未定亲,小七到底只是弟弟……”
“但他比秦王也就小了一岁。”云风篁左右闲着,正好跟她商议一番,便接口道,“也差不多该相看起来了。再者,你如今是宗妇,若无特别情况,不好在帝京长留。若是错过眼下这机会,往后给小七择妃,你未必在场……正所谓一人计短,数人计长。小七虽然不是本宫亲生,这些年下来,跟晋王也没什么两样了。况且这孩子又懂事体贴,真正比晋王还贴心些。若是不能够给他挑个方方面面都好的正妃,本宫怎么对得起他一声‘母妃’?”
这话简直说到益王妃心里去了。
她跟七皇子的生母温徽贤妃是嫡亲姐妹,自幼情分深厚。
自己又迄今无所出,一腔慈母之心,统统寄托在了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的正妃人选她怎么能够不关心?
尽管明白,自己不在帝京,也还有父亲殷衢掌眼。
况且敏贵妃也不是善茬,她还要自己父女卖力,是不会在正妃上头坑七皇子的,但错过外甥这样的大事,益王妃怎么能够没遗憾?
刚刚的推辞,也不过是客气话罢了。
此刻见贵妃这么说了,就是欢喜,抿嘴浅笑道:“臣妇愚钝,哪里能够跟娘娘比?却多谢娘娘成全了。”
“你也不必客气,小七的正妃,必然是优先高门贵女的,若是这些里头没有合适的,至少也得书香门第。”云风篁说道,“这孩子才貌双全,才情过人,寻常的大家闺秀,咱们必然都看不上。但本宫出身寒微,对于高门大户人家却不是非常了解,就算听着介绍大概选了人,具体如何,也不方便打听内宅。这些却得王妃来操心了。”
益王妃再愿意操这个心没有,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而且还就云风篁之前翻阅画像,给秦王物色的几个正妃人选进行了知无不言的介绍。
云风篁就很满意,心道,殷氏为了七皇子的正妃人选决计不会藏私,这么着,趁机帮自己将秦王正妃、九皇子正妃也敲定下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