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淳嘉的要求下,曲太后的寿辰波澜不惊的度过。
云风篁到底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私下送了分贺礼到佳善宫,比着去年袁太后寿辰的贺礼略作删减的那种。
“哀家其实不缺这些。”毕竟是太后,还是淳嘉生母,尽管淳嘉亲口要求不要给她袁太后相同的待遇,这日后妃们还是要到佳善宫来请安祝贺的。
只是曲太后保持一贯的沉默跟冷淡,将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了云风篁用膳,理由是:“哀家这儿的膳食怕你们不习惯,就让真妃代你们留下来陪哀家好了,你们的心意哀家晓得,都是好孩子。”
等人都走了,却叹口气,跟云风篁说:“你送这些东西来,叫春慵宫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顿了顿,又说,“而且这许多东西,也瞒不过。”
“也没打算瞒。”云风篁温和道,“您也是太后娘娘,妾身这都是应该的。就是慈母皇太后知道了,料想也没什么话可以说妾身。”
曲太后笑了笑,神情有些古怪,说不出来是讽刺还是失落,又或者比这两者更复杂。
她道:“没想到哀家也有享受儿妇孝顺的一日。”
“娘娘谬赞,妾身这些后妃孝顺您本来就是应该的。”云风篁道,“只是妾身只是妃嫔,却不敢当娘娘‘儿妇’之称。”
那是皇后才有的资格。
而曲太后也不是无心之失,她摩挲着掌心的杯盏,近乎天真的笑了笑:“当年哀家在扶阳郡为贫家女时,被一家子呼来喝去,是万万想不到能够入王府伺候先王的;那会儿先王因着王妃无所出,府中纳妾数十,哀家在其中毫不出彩,也没想到能够诞下麟儿;之后……呵呵,谁能想到,哀家有朝一日,会做太后呢?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说不定的。”
这等于是裸的鼓励云风篁去竞争继后之位了。
“娘娘福泽深厚,不是妾身这种子嗣艰难的人能比的。”云风篁只是笑,曲太后的出身比她还要低,但谁叫人家命好,生了个有天子命的淳嘉呢?
饶是如此,扶阳端王在世时,也没能越过袁太后做王妃啊。
云风篁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宫闱里低调不出头的曲太后,会忽然这样表态。
但且不说至今还不清楚这位太后是敌是友,就说她迄今也还看不出来曲太后的价值,她又何必跟这位说真话呢?
就因为曲太后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过一些同情跟鼓励的话?
云风篁早几年的时候,都不会如此天真。
“哀家算什么福泽深厚?”曲太后笑容有些惨淡,说道,“而且,能够生儿育女又怎么样呢?天子又不是春慵宫所出!”
这话就不太好接了,云风篁甚至思索着该怎么体面又不得罪她的告退。
索性曲太后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旦日宴上你见过的那几个来了之后,怕是你日子不好过……哀家人微言轻,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你实在委屈时就过来哀家这儿坐坐罢,那几个图谋甚大,料想还不至于在哀家这儿放肆。”
“……妾身谢娘娘恩典。”云风篁怔
忪了会儿,方才低声道谢。
曲太后这话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说她伤心了过来坐坐,而是暗示,如果她将来宫斗失败,到了身败名裂乃至于身死族灭的地步,太后会将她庇护在身边。
如此纵然日子过的不会太好,好歹保全性命。
不管太后有什么用心,她如今肯说这一番话,云风篁终究承她的情。
……曲太后的寿辰悄没声息的过去,正月也没几天了。
六宫越发的平静,是那种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就算早先没猜到开年大戏的,旦日宴上看袁太后的做派,心里也是有数。
所以整个后宫现在都没人有心思找事儿,都在等。
等着那些新人进来,等着真妃的应对,等着……国朝的宫斗,正式拉开序幕。
毕竟,从淳嘉登基以来,他隐忍的那些年,纪氏一家独大,诸妃以家世论高下,什么手段心机城府宠爱,都是次要的;淳嘉登基之后,想方设法的打压纪氏之流,努力抬举寒门妃嫔。
妃子本身的才干城府不能说毫无用处,但决定性的,却是背后的靠山。
接下来的,才是正儿八经的,亲身上阵、以实力博取自己以及家族前程。
新人有着家世,真妃有着这经年的积累以及天子的偏袒……孰胜孰败,谁也说不准。
但就在这样一触即发的氛围内,延福宫忽然传出消息,纪皇后病危!
袁太后只稍稍诧异,问了问大概情况,得知皇后是郁结成疾,以至于病得起不了身,也就不当回事了:“可怜见儿的,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太医怎么说的……让太医用心看着,若是现在的看不好,就换上更能干的,终究是天子嫡妻,凭什么不要用最好的?蘸柳你代哀家走一趟,劝一劝她……邺国公夫人过世都转年了,知道她是个纯孝的好孩子,可到底逝者已矣!总是要节哀的……这偌大宫闱,一直叫真妃操心着也不是个办法,总要皇后快些好起来才是!”
一番话说的妥妥帖帖,然而却根本不在乎纪皇后的死活。
淳嘉迄今没有废弃皇后也没有暗自赐死皇后,是因为纪氏虽然衰败,到底不曾彻底铲除。
最重要的是这一族不管多么轻慢过他,到底于他有着拥立之功,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遑论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这两位宗亲长辈在,淳嘉在地位彻底稳固之前,总不能将事情做的太绝,以至于引起天下人的议论,觉得他刻薄寡恩,甚至恩将仇报。
但这只是淳嘉不会单方面的加害纪皇后。
如果纪皇后自己病死了……
那么不管袁太后还是淳嘉都无所谓。
相比纪凌紫的性命,他们更关心将空出来的后位怎么卖个好价钱?
袁太后场面上做了做,私下里跟蘸柳也就说了句:“旦日那天看她就瘦得厉害,还以为只是寻常的郁结在心。没想到才这么几天,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蘸柳说道:“终究纪氏福祚已衰,许是承受不起凤位的尊贵了。”
总之前朝后宫关于皇后病重的议论大抵是凉薄且悲观的,纪皇后是从去年
年中就开始外传卧病的消息,算着这么些日子,现在病逝了,里里外外也能接受。
不过云风篁却很怀疑纪皇后的真正病情。
因为……皇后病了,而且是真病,不再是那种外传的“卧榻不起”,故此,她肯定照顾不了赵氏。
当初云风篁专门塞给延福宫的烫手山芋,不得不回到绚晴宫手里。
“纪凌紫怕是存心给本宫找事儿!”端着一脸为纪皇后担心忧愁的神情回到浣花殿,门一关,云风篁立马哼了一声,说道,“知道新人即将入宫,本宫正忙着,这会儿装起病来,将赵氏推出来,既能进一步绊住本宫,又能给新人们一个下手的机会……到底是六宫之主,哪怕失势了,这落井下石的本事也没落下!”
谢横玉安慰道:“新人就算有着家世支持,那几个咱们不是查了?三代以内都没个长辈在宫里,唯一一个大长公主的后人,那大长公主出阁迄今也有好几十年了,据说从前在宫里时也不是很得宠爱……她们才进宫来,就算想做些什么,却哪里有本事将手伸到咱们宫里?”
“等她们攒些人脉资历的,赵氏八成已经生了!”
云风篁说道:“她们在宫里是没什么正经人脉资历,但宫里如今这些人,可不缺这些。本来就宠爱松弛了,又不似本宫这样反复无常过,膝下也没个一子半女的,何必不将这些年来的经历跟经验拿出来,同新人们卖好?”
尤其她怀疑纪皇后这眼接骨上装病,既是趁机甩开赵氏这个包袱,也是想跟新人联手对付自己指不定私下里都跟某个或者几个新人说好了!
反正皇后迟早要被废弃或者暴毙的,与其到时候便宜了不知道是谁的后来人,还不如拿来做个交易,将云风篁这眼中钉肉中刺给处置了,不是么?
谢横玉听着就叹气:“那怎么办?”
“皇后说她卧病,偌大宫闱,论位份论跟淑妃的关系,只能本宫来抚养赵氏。”云风篁也叹气,“毕竟顺婕妤位份低不说,眼下还有着身孕,哪里有功夫再照顾个孕妇……这么着,只能先接过来好生养着了。到时候劳烦妈妈亲自过去照顾点儿,免得中宫那边弄什么手脚,好好儿的进来,过上几日就稀里糊涂的出了岔子。”
说到这个,她有点庆幸之前梁御婉有喜时,她没跟对待伊杏恩一样,将身边的妈妈派过去照顾。
倒不是厚此薄彼,毕竟这俩都是给她生儿育女。
而是因为旦日宴在即,云风篁手里可信任倚重的近侍就这么几个,那会儿将谢横玉给出去,指不定帮忙操持旦日宴的人手不足,会出岔子。
本来想着等这宫宴过后,忙完这一阵的,再将人送去梁御婉跟前贴身照顾,结果现在皇后将了一军,梁御婉那儿却是顾不上,得先紧着赵氏才成。
“只是这么个烫手山芋咱们也不能白白的接下来。”云风篁稍微思索了下,又说,“明儿个,给翼国公府递个口信。”
她之前没想过替云霜腴养孩子。
但现在既然不得不养了,那么这孩子名义上的外家翼国公府,总得代已故淑妃将抚养费给交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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