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铃第一次接杂活,非常认真。
花了两个小时撰写项目简介,然后发送给了大方。大方应该是知道了他在Gloria那儿只是一个没有产品合格证的存在,整个人的身心都不太爽,直接以“不接无聊活”为借口打发了她。
和铃冷哼了两声,还真以为她离开团队就干不了活了。关了电脑,随手掏上些零钱,和铃直接奔着街边上的印刷店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印刷店的老板和员工就看着印刷机里出来了一张张和公交车广告一样篇幅的海报打印了出来。在旁边拿着道具要裁的员工叹息道:“这贴出去,会被城管撕了的。”
和铃坐在一边剥着刚出炉的炒栗,闻言头都不抬:“再给我贴个塑膜,一式印五卷。”
半小时后,五卷海报印刷好也贴了塑膜。和铃存了三卷在店里,自己拿了两卷叫了滴滴打车,悠哉闲哉得去了华侨高中。
华侨高中位处于扬州江都区西北,地处南水北调东线工程的源头,坐落在船舶流通的运河边上。山杰地灵,风景宜人,多年前也培养过诸多天之骄子。可惜后来市里兴办的重点中学,财大气粗的私人中学占据了太多教师资源,华侨自己也无力争抢优质生源,在几年之内名气和档次一降再降,最后沦落成二流学府。
那年和铃从苏州回来,凭她成绩是可以借读到重点中学或者私人学校的,但秦雪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以没有人脉为借口,直接将她塞到了华侨中学里。好在华侨中学里面有魏语,和铃本身也没有好好学习的意思,所以没同秦雪计较这些。
和铃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在这似曾相识的河岸上,心里有些发笑。
如果青春期的自己有现在这般机警,和铃脱下手套,摸了摸岸边发黄又苍老的柳树,她想,她一定会让秦雪跪下来求她不要回来。
正值中午放学的时候,河岸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骑着电动自行车呼啸而过。和铃和魏语那时候还是骑自行车的,她骑粉色安琪儿,魏语是漆黑长征,一个骚包一个实用。华侨中学一向抢不来好的生源,招来的学生不是河西一代家住的近的,就是县里乡下考上来的孩子。像和铃魏语这样的,一个钢管厂老板的女儿,一个汽车配件厂的女儿,在普遍家穷或是小康的学生当中,显得异常的耀眼。如是换做重点高中或是私立学校,她们俩这样的几乎不值一提。
越穷的地方越多的苛捐杂税,华侨高中的学生家境单薄,老师“抠钱”的手段却使得如鱼得水。和铃才到华侨的那一段时间,因为脑瓜子聪明,从班主任到任课老师,对着她都是格外的和蔼可亲。直到她犯了事,而且还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课余时间翻了一本言情小说,秦雪作为她的监护人,被“请”到了教师办公室。
和铃站在华侨中学的大门口,抬着头,眼睛没有焦距得看着,看着这扇她进进出出几百回的大门。威严,高大,且饱含讽刺。
时至今日,和铃还记得那天的所有细节。秦雪一身华丽裙装,翩跹又妖娆得走进教师办公室。学着连家妈妈的姿态坐在沙发上,佯装成一个名门贵妇的模样。
待听完班主任告的状之后,秦雪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她抽了一巴掌。一整个办公室的人,还有来来往往的学生,看着这个巴掌在和铃的脸上呼啸而过。
班主任贪婪的脸上掠过诧异,但是诧异并没有延续太久,反而变本加厉得向秦雪告状:“你要管管好你女儿,不要以为长得好,就可以在学校勾三搭四。你看她穿的衣服,花里胡哨的,不知道穿了要勾引谁。”
一个老师,说出这样刻薄的话,这也是和铃记恨至今的原因。
秦雪在扇了她一巴掌之后又恢复了笑脸,和班主任说了些求情的话,然后看似不经意却又经意了很久般的,从包里掏出了一叠钱。
班主任光明正大得收了钱,方点了点头,温和笑道:“好么,回去好好说说她,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追究,是对侵犯他人权益或影响公共社会的当事人明确责任和申讨赔付的一种行为。和铃只不过看了一本言情小说,却能让班主任“追究”到原不属于他的东西。
和铃徐徐得走进了校园,忽视了传达室大爷的呼唤,脚踩着厚实的水泥地面,双眼茫然得迈进了这个让她没有半点感恩的校园。
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她上的是扬州最好的小学,那里的老师教会了她什么是真什么是善,给了她坚实的学习基础,还给她画了一张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蓝图。
初中,她和连家两个哥哥一样,在苏州最好的中学上学。那里的老师教会了她竞争,告诉她如何发掘潜能,还帮着她培养兴趣爱好。她上初中的那三年,没有一天是不开心的。
然后就是这所高中,这所承载了她复杂心事的学校,让她领会了什么是肮脏,什么是丑陋的学校。就是这样一所学校,里面的老师可以私藏学生信件的学校,里面的教工可以翻学生抽屉没收学生财物的学校。
和铃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被传达室的大叔给拦了下来。大叔扯了扯她的袖子,皱眉道:“你谁啊,不登记一下就直接这样进来?”
和铃反过来皱起眉头,看着他道:“我是学生姐姐,被你们这儿的班主任叫过来送钱的。”
大叔一听,讪讪得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和铃讥讽得笑了笑,用围巾将自己的脸围了个大半,然后旁若无人得走向了校长和教师所在的办公楼。
这栋办公楼位出学校的中心,四周围绕着高一高二高三三个年级的教学楼,而且毗邻车库,走读的学生们上下学都要经过这幢楼。
和铃像猫一样得溜进了办公楼,然后脚步不停,眼睛眨也不眨得登上了三楼。
如同一早拟好了的,和铃拉开三楼走廊的窗户,趁着没人瞧见的时候探出身子,弯腰将海报贴在了楼外的瓷砖墙面上。
海报的一面有塑膜,防水;海报的另一面是贴花纸那样的粘贴胶水,好贴。和铃撕掉了胶水覆盖的那层薄纸,都不用涂胶水,轻松又省力得将整张海报贴到了墙上。
海报的四个角一开始都蜷在墙面上,风一吹能卷起更大的角。亏得和铃胆大心细,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折叠伞,用伞身代替了手将四角在墙面上细细抚平。
不须臾,一张申讨英语教师花卉的控诉书就贴在了这栋代表学校脸面的楼墙上。这次的控诉书上有许多签名,都是和铃在网上P上去的。和铃若无其事得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还在想,自己真TM有恶搞的天赋。
贴的海报够大,足以你一百米之外就察觉它的存在。
贴的高度不高,足以任何一个走过的路人抬头可见。
贴的方式独特,足以校工撕的时候怎么撕也撕不掉。
更要命的,她还在三楼的窗户上上了一个锁。不要问她用什么锁能锁上窗子的,我□□大写的中国制造,要什么没有。
退一万步讲,哪怕过了两三个小时之后海报还是被校工给撕下来了,和铃的手里还有着一卷呢,印刷店里还有三卷呢。贴在学校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学校外的美食街上,往来学校的交通要道上,学校门口的十里河堤上,哪里不是贴海报的地方。
和铃还是给花卉留了面子的。
这一张费了好大力气才撕下来的海报可谓影响深远,在校园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给学生们枯燥的学习生活带来了话题,更是给当事人花卉敲响了一次警钟。毕竟,好戏都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