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千里挑一,在外一向目不斜视且习惯于承受崇拜目光的连家兄弟,此刻在老家也只能默默得对着墙角罚站。
一个眼神空寂,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个眼神郁郁,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不敢想下去。
罚站都罚出了气场,各自恍惚着,连互动都懒得互动。
连海昌作为一家之长,虽然老了,但立规矩的时候还是一样得不讲天时地利,想什么时候立就什么时候立。教育子女,他一向秉着穷养子富养女的原则。和铃在他眼里如珠如宝,而两个亲生儿子在他手上就如枯木如稻草。这一年多来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和铃不是不孝的孩子,要么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要么是受了这两兄弟的委屈才不愿意回家。可如果是简单的委屈,和玲多坚强的一个孩子,怎么会逃避到连家都不回?
连海昌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和铃不回家,八成跟这兄弟俩脱不了关系。
看着俩人特别“知趣”且“自觉”得站在了墙边上,连海昌也不客气,直接跑到后院仓库翻出一根他废弃多年的卡拉威高尔夫球杆,二话不说就朝两兔崽子身上招呼了过去。
和玲跟小时候一样,看都不敢看,将头埋到了双腿里。
一直坐她旁边的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没事的,玲玲,球杆打在身上一点不头疼,还舒筋活血呢。”
“......”以前用擀面杖打的时候,连家妈妈也是这么安慰的。
保姆小娟端来了一个托盘的下午茶,搁在和玲手边上,像古时候太监劝皇帝进食一般得殷勤推荐道:“和玲啊,快看三姐给你准备的什么下午茶?”
和玲果断将视线从被抽的兄弟俩身上移到了托盘上,见到了一系列以她最喜爱吃的水果—杨桃为主题的点心和零食。有烘焙好的杨桃包,热气腾腾一看就是高压锅里炖好才端出来的蛋奶炖杨桃,就连茶水,都是用红茶泡的杨桃茶。
和玲“嘿嘿”了两声,一点也不客气得拣了一个杨桃包塞到嘴里。作为连家糕点师一般存在的保姆小娟,尤其期待着她品尝之后的反应。只要和玲略微微点了个头,无需连家妈妈吩咐,这个杨桃包甜点就可以正式纳入连家菜谱。
和玲虽然八百年前就不喜欢吃杨桃了,但碍着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也象征性得点了点头,赞了声“好吃”。
连家妈妈听了很是高兴:“就知道你喜欢吃。小娟啊,明天买个一筐杨桃回来。超市没货的话,就联系廉江的果园。”
杨桃作为夏季水果,冬天摆在江浙沪超市货架上的也不过二三十个,可因为和玲一句“好吃”,这“一筐”注定要走上空运了。
那边连家爸爸已经挥不动球杆了,和玲连忙从壶里倒了一小杯杨桃茶出来,端着茶杯过去慰问道:“爸,你尝尝,三姐泡的,可好喝了。”
连海昌瞬间从暴躁模式切换成了亲和模式,笑呵呵得从和玲手上接过茶杯,扬声赞道:“还是我们和铃最孝顺。”
和铃努着一张笑脸才将连家爸爸拉走,徒留两个还在罚站的沉默男人。和铃也不敢像小时候那样用脚踢他们腿或屁股,只敢在他俩身后小声问道:“你们喝杨桃茶吗?”
连凯风闷声站着,跟没听到一样。
连绎心还在矫情:“我才不喝你们剩下的。”
“......”真是好心没好报。
丰富的主题下午茶过后,依旧是以和铃最爱的淮扬菜为主题的晚宴。备宴的淮扬菜师傅还是向隔壁乔景云家里借的,和铃没到家的时候就已经请过来准备晚饭了。
凉菜冷盘爽口,和铃虽然不饿,倒也吃得香。等到一锅三套鸭上来的时候,烧菜的姚师傅戴着厨师高帽走了出来,瞬间让一顿简单的便宴升级成了国宴。
和铃赏脸喝了一口汤,就听姚师傅文绉绉得向一桌人介绍道:“这三套鸭啊是淮扬菜的门面菜,早在清朝《调鼎集》就写过制作方法。‘肥家鸭去骨,板鸭亦去骨,填入家鸭肚内,蒸极烂,整供。’后来啊,我们扬州的厨子创新了这个做法,将本地特产的湖鸭或者家鸡去骨填到家鸭里面,菜鸽去骨也填到家鸭里面,最后用中火闷烧三个小时之后端上桌。汤汁就十分的鲜美清新,而且越吃越嫩,越吃越鲜。”
连海昌点了点头,称赞道:“确实不错。”
连家妈妈舀了一勺尝了一口,提议道:“姚师傅,下周我们全家要去周庄玩几天,期间要招待几家外国朋友。你回头跟许凤请个假跟着我们一块去吧,日薪给你三倍。”
许凤女士正是乔景云乔大艺人的妈妈,脾气辣在整个苏州都是出了名的。年轻的时候也是苏州评弹界马调一派的知名说书人,说起书时舌底生花而且常常妙语连珠,是个名角色。即便是郭悦外婆这个评弹社的顶梁柱,受欢迎程度还不及许凤一半。两人就好比两个网络写手,一个小说天天更新却总更一些老梗,另一个存了半年草稿却折腾出一部名著。也不说谁胜谁劣了,左右对比下来,作品质量高的自然走得更加长远。
总而言之,许凤女士是个端架子比谁都端得高的名门贵妇,走在路上都不是拿正眼瞧人的。能将自己的厨子借给连家妈妈,也是瞧得起的意思了。
姚师傅也清楚自己雇主是个什么人物,不敢当即应承,回了句“看情况再回复您”就下了后厨了。
等着姚师傅走了,和铃胆子大,疑惑道:“许阿姨会同意吗?”
连家妈妈哼了一声,不爽道:“她呀,这些年哪敢跟我作对?知道自己人缘差,没人给她儿子介绍对象。这些年啊终于有些进步了,知道你妈妈人缘好,求着我给景云介绍姑娘呢。”
和铃暗想乔景云要找老婆很好找啊自己这儿就有现成的等着上架呢,那边连绎心皱着眉头挑拨离间道:“妈,许阿姨将你当老鸨使呢。”
一直食不言的连凯风也抬头搭话:“就乔景云那样的,嫁一个糟蹋一个。妈你日行一善,就当不知道吧。”
和铃放下筷子,张了张小嘴想推荐一下自己大雪项目女一号的,又听连家爸爸打断道:“你们说的没错。我寻思许凤是瞧上和铃了,这几年才上赶着来巴结你妈的。瞧瞧这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和铃尴尬得又拿起了筷子,将头埋到了菜里。
晚饭结束,和铃拿着随身的换洗衣服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在二楼的东面,隔壁就是她一个人使用的书房。隔着说长不长的走廊,绕过一个人高仿古的青花瓷瓶,才能走到连家两兄弟的卧室。
连绎心第二个上了楼,进自己房间之前还去和铃房里玩了一会儿。
连凯风是最后上楼的,路过和铃房门的时候顿了顿,到底没有进去。
连家妈妈看着三人走进房间之后才悄声问丈夫道:“看出来没?是凯风还是绎心欺负了和铃?”
连海昌长叹了一口气,挠了挠自己已经快谢顶的头顶,像福尔摩斯一般极具观察力地断言道:“都欺负了。”
连家妈妈几乎咬碎了牙,“我就说你们连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啊,连自己妹妹的美色都贪图。这两个小崽子,我一定要敲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