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一个建窑曜变茶盏被狠狠的摔碎在了地上。
“太后息怒啊!这些不过是民间谣传。贱民们又懂得什么,还不是一些信口胡诌!”慈宁宫原来的内侍总管蒯忠已调往河西路任职监军。现任总管便换成了原先执掌内香药库的内侍葛宏。只见葛宏跪在地上,赶忙收拾起那些碎片。
因人挑唆散布,殿试赋题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们愤恨刘太后的穷奢极欲、不恤民情,进而又对她在朝中一手遮天、架空皇帝的行为更为不满。街头巷尾甚至还偷偷出现了倒檄刘太后的传单告示。
而刘太后听葛宏说了关于《臻园赋》在集英殿和民间引起的争议后,马上就意识到这是冲着她来的一场阴谋。
“丁谓这个老狐狸,敢跟哀家耍这么一个花招!不过就是上次换了他几个人而已,居然这么快就和哀家翻脸了。他以为单单一个殿试的命题,就能扳的动哀家这辅佐三代帝王的地位?真是不自量力!”
“报!宰相丁谓求见!”一个内侍跑了进来。
“他来做什么?”刘太后一脸狐疑,不过还是招了丁谓进来。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丁谓见到刘太后,一如往常的恭敬行礼。
“丁相怎么这时有空来哀家这崇政殿了?哀家以为丁相正忙着和陈寅桓他们商量定夺三甲的名单呢。”刘太后慢条斯理的问道,眼神却是冰冷如锋。
“太后娘娘,微臣是来请罪的,还请太后饶恕!”丁谓的头伏的低低的。
“哦?丁相何罪之有啊?说给哀家听听。”
“回禀太后,微臣在和礼部尚书陈寅桓定夺殿试题目时,实在是有欠考虑。微臣本以为,臻园乃彰显太后懿德威服四海、我齐宋国运昌盛之典范,以此为赋题并无不妥。哪知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煽动民间诽谤朝政。还请太后宽宏大量,恕微臣无能。微臣一定会尽快查清,究竟是何人在借此大做文章。”丁谓一脸自责地说。
刘太后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开口说:“罢了,哀家姑且信你。但就算去查也要拖个十天半个月的,那时再平息诽议还有何用?朝廷须以雷霆之势,马上对此事作出回击,方可阻止谣言越扩越大、越描越黑!”
“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先让汴京府尹鲍正傅去抓几个扩散谣言的人,以正视听。再把这个陈寅桓弄下去吧!”刘太后皱了皱眉头说。
刘太后明知陈寅桓是丁谓的人,就是想看看丁谓到底还有多少忠心。丁谓沉默了一下,说:“谨遵太后懿旨。微臣不日就会命人弹劾陈寅桓。”
丁谓走后,刘太后对葛宏说:“你去让下面的几个人也准备好弹劾陈寅桓的折子,这两天就递上去。弹劾丁谓监管不力的折子也要有个一两份,一起递。另外,让人在礼部一得到三甲的名单后,就速速递到崇政殿来。这次我们抢人要先下手为强!”
“是,太后娘娘。不过老奴有一事不明。万一这三甲是当日在殿上反对题目的那些士子,我们是否还要去笼络他们呢?”
刘太后看了葛宏一眼,这奴才果然还是不如原来的蒯忠用的顺手,聪明机灵的劲儿可差远了。
“那就更应该去了。一方面是显示我们慈宁宫不计前嫌,宽怀招揽。另一方面,如若是真的存心反对哀家的人,就更不能让他们被宰相丁谓拉拢过去了。这些初出茅庐的士子都还年轻单纯的很,满腔热血的要报国尽忠,正是最容易受影响的时候。哀家相信,只要哀家拿出足够低的姿态,礼贤下士,他们还是会愿意追随哀家的。”
刘太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案上铺陈着的参加“鹿鸣宴”的贡士名单,上面已经用硃批圈出了好几个名字。
“父亲,此次我们可真是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啊!”丁泓钦兴奋的同刚回到府里的丁谓说,“太后现在一定气坏了吧?”
丁谓摸着三须,略有得意的颌首笑道:“气的连建窑盏都摔碎了。泓钦,你在城里放出去的那些话,朝中应该也都听说了。估计很快,弹劾太后的折子也该出来了。也许连檄文不久也会有的。这次真是一石三鸟啊!”
丁泓钦不明白的问:“另外二鸟是什么呢?”
“这有一鸟,就是殿试时那几个反对赋题的士子,也都是对太后不满之人。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他们亦可成为我们所用之人,为将来壮大我们的力量补充一些新鲜的血液。泓钦,我觉得你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等三甲的名单一出来,就要把他们招至我们的麾下。至于这最后一鸟嘛,为父先不告诉你,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丁谓那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说明一切都尽在掌握。
“丁相,丁相,大事不好了!”几日后的一大早,陈寅桓慌慌张张的跑进政事堂。丁谓见状,便让他进到里屋说话。
“陈尚书为何如此慌张,出什么事了吗?”
“您还不知道吗?弹劾下官的折子,都已经在太后和天家的案头,堆的好几尺高了!您当初不是说,《臻园赋》的那个题目,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吗?您不是还说,这个题目若讨得太后、天家欢心,下官的位子就可以动一动了吗?怎么现在,我反而成众矢之的了?”陈寅桓气急败坏的说。
“陈大人,你冷静一下。你可知道弹劾你的都是哪些人吗?”
陈寅桓愣住了:“我怎么会知道?折子都是直接递过去的,又没从我这儿拐一下!”
“陈大人,我问这句话,并非想从你这儿得到答案,而是因为我已经知道是哪些人了。”
“那究竟是何人呢?”
“太后……”丁谓还未说完,便被陈寅桓打断了。
“果真是太后!她怎么能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这倒霉事算在我头上了呢?下官这命题也是丁相您和天家都同意的啊!谁知道中途会出幺蛾子的事,被那几个不懂事的后生们给硬生生的歪曲了!依我看应该把他们揪出来,查查是不是有人故意指使他们在殿试上生事!”陈寅桓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该不会是那些裕亲王余党贼心不死,借机报复太后,然后又栽赃陷害于我?”
丁谓摇了摇头。
“不是?那丁相说是谁吧?”
“是太后的人没错。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太后前两日刚找我过去,命我弹劾你。陈大人,那些弹劾你的折子里,也有……也有老夫的一份呐!”丁谓面露愧色的说道。
陈寅桓呆住了,他瘫软在扶手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兄,老夫实在有愧于你。但望你能理解老夫的苦衷,老夫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太后此举,有杀一儆百的意思,也是在试探老夫。我们曾经共商大计要扳倒太后,但此路艰险异常,必会有所牺牲。我们现在切不可轻举妄动,须要等太后的势力有所削弱之时,一击必中!因此,除了在朝中要笼络足够多的人以外,还要借助民意讨檄太后。陈大人,希望老夫的这番苦心,你能明白啊!”丁谓痛心疾首的说。
“丁相,我……唉,我明白是明白,可是您也应该早点通知下官,让下官有个应对啊!”陈寅桓生生的把刚才一肚子的火给压了下去,满脸扭曲的表情。
“你放心,最多你也不过就是被贬谪异地。等大功告成后,老夫自会在天家面前替你争取,再让你回来的。你的牺牲也不会白白浪费。此举必会激起朝中众臣的议论,会更加坚定那些反对太后的人的意愿!”
丁谓好说歹说,总算是把陈寅桓劝走了。他暗暗嘀咕了一句:“老夫当初是说过让你动一动的,可没说让你怎么动啊。”
此刻丁谓的袖中,揣着的正是吏部奏请擢升丁泓钦为礼部尚书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