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雷雨季节,艰巨的土施方工程已胜利完成。数百里七号线已基本粗通。在这深山老林里,破天荒见到了汽车,汽车一过,越南老乡们便争先跑到公路上去看,大汽车叫做汽车母,小汽车唤做汽车娃。这一新气象的出现,给战火中苦难的乡民,带来一些节日般的快乐。现在剩下的任务,就是铺路面,修护坡,修涵建桥植草皮了。现在距上级年底竣工的要求只有短短的四个月了,时间紧迫,任务艰巨,条件有限,要圆满完成任务,干劲必须一鼓再鼓,各项工作必须进一步抓紧。为此,各营、连对施工任务重新进行了调整。KA连一排负责桥涵维修,三排铺路面。二排主要任务是开采片石。原二排长被调往KF连任副连长。魏天亮被提升为副排长,因排长一职暂时空缺,由魏天亮负责全排工作。铺路面工序是,路基轧实后铺大片石、灌浆、轧实,再铺中石、灌浆、轧实,又铺碎石、灌浆、轧实,最后铺细砂维护。所以石料的所需量很大。片石开采是石料供应的源头,直接影响着工程进度。所以二排完成任务的快慢,便成了全营完成任务的关键。魏天亮深知自己肩头的担子,他虚心向连首长和老班长们请教问计。连首长的言传身教,老班长们的全力支持以及兄弟排的团结协作,着实让他感动。他决心不负众望,圆满完成任务。
丛林八月,犹如我国北方的三伏,是天气灸热的高峰,气温经常在40、50℃以上,而采石场的温度通常能达到6、70℃。魏天亮带领全排正奋战在采石场上。抡锤的双臂含劲,扶钎的全神贯注,撬石的咬牙瞪眼,装炮的小心翼翼。魏天亮安排好各班工作,来到山脚下的平地上,抡起十八磅大锤,他把大块的石头砸成能搬的小块,以方便装车。他细心寻找石块的纹理,高高举起大锤,狠命砸下去,火星溅处,锤到石开。好个魏天亮,虽然握了几个月的笔杆子,可抡起大锤来,一口气二百锤,大气不喘的威风仍然未减。
看到副排长的干劲,战士们称赞说:“瞧咱排副,拼上了,几个月的办公室快把咱们的虎子憋疯了。”小石头扭头看去,咋咋舌头说:“这才叫如鱼得水!文书有什么好的,整天钻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笔墨纸张,吃喝拉撒,迎来送往,连长开会布置会场,指导员讲话带头鼓掌,看人干活,浑身发痒。时间长了不憋出病来才怪。瞧!这才叫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哩!”小石头别看有些调皮,但对魏天亮打心眼儿里佩服。魏天亮在五班时,没少帮助小石头。现在小石头有些心疼,扯着嗓子喊:“嗨——悠着点,小心累爬架了——”
魏天亮听到喊他,直起脖子答:“没关系——铁道兵战士没一个是泥捏的!”
收工后,惊天的炮声在采石场上响起,一时间尘烟弥漫,砂石冲天,乱石翻滚,声震山环。
“石破天惊”原出自李贺诗句,是形容箜篌的声音,后人用来比喻文章的新奇惊人。可是,现在用来描写此时的景观,却也贴切得很哩。
山林的夜晚,格外显得黑暗,采石场上却灯火通明,一派繁忙景象。山下发电机、压风机、碎石机轰轰隆隆;山上支支风枪似向敌人扫射的机枪“哒!哒!”乱响。还有打眼的,装炮的,清理片石的,灯光里,尘烟起处,人头攒动,忙而有序。
魏天亮考虑到工期在即,任务吃紧。他把八班调去碎石,原本三班人马三班倒,现在他又把七班调去帮运输队装车。剩下五班,六班只能两班倒,这样一个班次就要干十几个钟头。累是累,但战士们仍然精神饱满,情绪高涨,你追我赶,活脱脱一群小老虎。
然而我们的痛快,正是敌人的不痛快,我们的战果,就是敌人的心病。就在二排开进采石场的同时,美帝对北越的轰炸进一步加紧了!采石场上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不仅引起了空中飞贼的注意,也触动了地面特务的神经。白天敌人的高空侦察机贼一样溜过去,夜晚特务的信号弹、狼眼似地泛着绿光。
这天,魏天亮像往常一样照常带领全排奋战在采石场上。气温高得烤人,指战员们个个汗如水洗。突然,正埋头酣战的指战员们听到清脆的防空枪声。在暴露场合作业,警惕性都很高。人们安置好手中的工具,迅速钻进防空洞。六架F—4C战术轰炸机,怪叫着从西南方扑过来,俯冲,扫射,投弹,一个批次接着一个批次,钢珠弹,**,菠萝弹,定时弹一应俱全,把个片石场炸得翻了江。敌机靠依地面隐蔽特务的无线指挥,企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谁知魏天亮他们早有准备,山上有单人洞,山下有多人洞,都是石洞,既坚固又保险;既防空又防炮。尽管敌机猖狂,可老铁们却毫发未损,只是苦了众战士,满山的未爆炸弹,让他们接连清理了两三天。就这样也不能保证已全部清理干净,现场施工仍存在着不少隐患。大大影响了施工进度。魏天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使劲抓着头皮,琢磨着对付办法。他看到敌机投下的炸弹,炸开了不少石头,有片石,有碎石,还有大石块,稍加处理便可利用,他想着想着,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脑壳里蹦出来。他乐得一拍大腿说:“着哇!何不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他详细思考之后,便急匆匆去找连长。
连长朱连贵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员猛将,敢打敢冲。认准的事,说干就干,从不含糊。部队在大兴安岭修铁路时,他是排长,曾带领全排战士战严寒斗冰雪,被营评为先进排。他听了二排副的汇报,腾地一下站起来,说:“我看这事行!这既不影响片石的正常开采,又可迷惑敌人,减轻片石场的空情压力。敌人就是不上当,咱也没什么损失,至多浪费几个人力。人要是有知识就是好,脑筋也转得快。我要有你这点儿文化水,哼!早铺上轨了。(指肩章的二道扛,校官衔)俺是到头了,就看你们这早晨的太阳了,二排副你马上带人去布置,这条计就叫‘借榔头砸坷垃’。”
离片石场不远就有一座石山,这里荒无人烟,是个引敌来炸的好地方。原来他们要借敌人的炸弹来开采片石。征得连长的支持后,魏天亮先带人伪装现场。他们砍去坡上的树木露出石头,把蓝衣服和盔式帽绑在竹杆上,插的很活动,风一吹便来回晃动,从空中看像是战士在施工。又故意搞些假伪装,真真假假,几个战士到处扬灰搅土,搞得乌烟瘴气,似有很多人在紧张施工。然后在附近升起几缕轻烟,似烧火做饭。又派出哨兵控制住现场周围,以防地面特务窥探。一切准备就绪,专等敌机到来。
可是,干巴等了一下午也没看到飞机的影子。战士们心里着急,认为敌人也不是傻子,怎么肯上当呢?可是,魏天亮似乎成竹在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鱼不咬钩是还没看到香饵。朝鲜战争中,杜鲁门的算盘珠子是靠咱们来拨拉,现在,约翰逊的算盘珠子也要靠咱们来拨拉,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夜晚,美国侦察机又出现在采石场上空。魏天亮喜出望外,马上派人在假采石场周围,接连升起几颗信号弹,前几次飞机轰炸时,特务发出的信号弹是两绿一红,估计这就是敌人的暗号了,他们发出的也是两绿一红。
翌日上午,晴空万里,正是敌机出窝的好天气。可是一上午天空中连只鸟都没飞过来。战士们等得心焦,有的说:“还是自己干吧。可别城里耽误了,乡里也耽误了。”魏天亮倒是能沉住气,还是说:“不急,等等再说。”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黑云从西天边铺过来,看样子雨要来一阵子,谁都估计飞机是不可能来了。正失望时,常站防空哨的丁点耳尖,忽然说:“飞机!”大家伙歪着耳朵细听,却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嗡嗡”声。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急忙又是扬尘又是撒土,搞了个尘飞土扬。魏天亮早选中山顶一块突起的巨石,把赵孟秋一拉,抱上机枪要上石顶。这时,只见连长朱连贵猛跑上来,一把抢过机枪,说:“赵孟秋,你去让他们马上撤离!这里我来!”赵孟秋哪里肯让,说:“我是机枪手!”连长说:“这是命令!快撤!”赵孟秋无可奈何地噘着嘴下去了。朱连长和魏天亮迅速爬上巨石,支起机枪。这时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