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小心别碰屋里的东西。”他见我愣在门口，催促道。
我连忙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这身我从来没见过，小师傅在行术上一直很随意，像这样设香案换道袍，让我也凭空有了种压力。
他彷佛看出我的想法，“别多想，只是卜术与其他几脉不同，毕竟是上窥天机的事，还是多敬重几分为好。”
说着，他指指矮桌前的蒲团，示意我坐下。
收着婴灵的三角形蓝符摆在矮桌中间，被黑白石子围了一圈，我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到那些石子相互间同气连枝，气脉相连，俨然是一个严密的阵法，将蓝符镇在中间。
“命卜之术寻人，最好是以生辰八字为引，但我没见过他，没法从面相逆推八字，所以，眼下我要换个法子，你与他见过面，算是命格相关之人，我要通过你的命数，加上婴灵的气息，如此双管齐下，应该是够了。”他静静地开口，黑暗中听起来格外飘忽。
“那小师傅，我该怎么做？”我不安地动了动，这种环境，总是让人心神不宁。我本能地往他身边靠，只有他的温度才能给我安全感。
“很简单，你只要在脑海中存思他的形象。”
所谓存思，就是冥想，也是气功的基础，我平常在每天做功课前，都会先存思一时半刻来养神，小师傅说，存思的最高境界，可以达到“虚心坐忘”的地步，也就是身体不动，心神却可以遨游四海。《列子》中说的黄帝梦游华胥国，就是“坐忘”的结果。
“等一会儿我会将婴灵的阴气放出一丝，可能会有异动，你记住抱元守一，千万不要惊慌。”小师傅叮嘱道。
我点点头，他道，“那好，开始吧。”
我闭上眼睛，习惯性地清空杂念，很快，虚仪被我吓到，手足无措地跌在地上形象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你这丫头……”小师傅的声音有点哭笑不得。
我吐吐舌头，这有这一幕让我印象最深啊！
“我要行术了，收束心神！”他深吸口了气，轻声道。
我点点头表示准备好了，他停了一小会儿，嘴里念念有词，却不是咒语，而是一篇半文半白的祷文。
“泱泱中华，太上垂教，道为玄体，无所不包。以德为用，利济苍生。今有邪佞作祟于此，杀母取子，挟灵为恶，乃逆天之行，伏愿上圣之威光，予弟子所希求，悉如所愿。是志诚恳祷，恭望洪慈，祈祷以闻！”
他反复念了三遍之后沉默了下来，只听“叮”的一声，一股熟悉的冷意开始在屋子里打转，是他放出了婴灵的一丝阴气。
很快，那种冷意就缠上了我的身体，径直往我脑子里钻，我身体一僵，本能地想催动精神力去反抗，可是一想到自己还在存思中，又只好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你不理我……呜……都不要我……”耳边突然响起了嘤嘤的哭声，还是那个声音，但比我之前听到过的，少了一丝阴森，却多了一分撒娇。
“我被抓住了……逃不出去，好烫，好痛……”它的声音扭曲了起来，我的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得浮现出一副炼狱火海，中间几条黄金制成的锁链，把一个婴儿死死地缠在中间，火焰不停灼烧着，它在痛叫，皮肤一块块烧得脱落，露出嫣红的血肉，却怎么也没法挣脱。
究竟如何残忍的人，才能对无辜的一个婴儿做这样的事？我一阵同情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将它抱出炼狱。
就在这时，一颗黑色的石子突然飞来，打得我大叫一声，与此同时，冷意突然消失无踪，眼前的情景也不见了。我膝盖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啪”的一声，灯被打开了，一杯水递到我的面前。
“驱阴符水，三番数次被它上身，你还是受影响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喘着气，顾不上什么，接过来就喝了个干净。
掺着符灰的水喝起来有点呛，我缓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脑子，“小师傅，我刚才……”
“是它给你的幻象，我的术法让你连上了虚仪的命格，它把你当成主人了。”
幻像？我本能地觉得没那么简单，刚才它对我的那种哭诉，简直像是孩子对父母的那种依赖，根本不像是刻意欺骗。
对上我怀疑的目光，小师傅转开了脸，去收拾法坛。
我冲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小师傅，真的只是幻像？”
他不看我，手里转着一副奇怪的龟甲，“幻像也好，真相也罢，无非一场虚妄，还是不要深究为好，你太小，心性修为不到，很多事情还承受不了。”
他说完，停了停，“卜术已成，明日往西北方向，必有所获。”
我默默点点头，撇过头，头一次不想跟他说话。
虚仪将婴儿做成婴灵固然是错，但小师傅为了引出虚仪，将它活生生置于炼狱之中，就是对的吗？它已经受够了生离死别之苦，还要遭受这样的折磨，为什么不直接让它魂飞魄散？被炼成婴灵，并不是它自己所选择的啊！小师傅常常教导我要心怀悲悯，难道，它就不值得去悲悯吗？
整整一夜，这个问题都在我脑海中打转，隔天一早起来的时候也精神萎靡。
“我上学去了。”吃完早饭，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打算出门，小师傅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嘴唇，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然而我打开门，却正好碰见张霞姐姐打算敲门，她一看我，马上把我往屋子里推。
“你干什么啊！我要迟到了！”我抗议道。
“刚刚接到任老师的电话，今天学校停课。”
“为什么？”
“任老师没肯说，所以我亲自去了一趟，”她“呯”地一声关上门，脸色惨白，压低了声音，但仍然掩不住惊恐，“学校门口死人了！就是昨天，逃走的那个人！被人放干了血，都快成干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