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雪出密室没走多少路,就看见了倒在大雨中的男子。就算是倒在地上他还是把怀中的尸体紧紧地护在怀里。顺手拿了油纸伞站在雨中的秦穆雨,突然觉得那具尸体根本不应该被他抱在怀里,那种护卫保护应该是……
抿了下唇,秦穆雨伸手就要将秦楚言怀中的尸体抛开。手指才碰到尸体,一只大手就狠狠地扣上了她手上的脉门,瞬间手酸软无劲。抬头,正好碰到一双沁着冷意和杀气的眸子,血丝爬满。秦穆雨一看便知道是意识不清了。
都已经这样了,还是不忘护着手中的尸体么?秦穆雨不知道怎么形容复杂的心情,她知道他死死护着的是他以为的自己。
而真实的自己活着,现在换做了男装打扮,几年过去和幼时也相差甚多。
“言哥哥,雨儿在这呢。”终于还是弯了眼眸,秦穆雨底下头将头顶抵着秦楚言的额头,果然感觉到滚烫。
秦楚言撑起身子,喉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眼睛努力睁大,却没有焦距。看着他还在强撑,秦穆雨一只手摸着他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眼里闪动着她都不懂的叫做心疼的情绪。另一只手移到他的后颈处,死劲一劈。
将那具不知活时是谁的尸体狠狠地抛到一边,小小的身子艰难地拖起比她高整整一个头还多的男子,一步一步走开。
离开村口已经走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秦穆雨感觉到脚疼的快要废掉,应该是出血了。而因为身高原因,秦楚言被拖着前进的时候脚是拖着地的,估摸着裤子已经磨破了。
出不了国界,最近的一个村庄也得走上半天,现在那里应该到处都是秦家人吧。雨一直下,站在黑乎乎的路上,秦穆雨笑了。
“要是死在这里,可就真的窝囊了。”没有语调的笑语,现在秦穆雨最担心的是秦楚言越来越高的体温。她懂些医理,如果再不处理他浑身的伤口和高烧的话,任是铁打的身子也很可能会……
“言哥哥,每次见你的时候,总是有血光之灾啊。”心急也走不快,索性秦穆雨一边拖着秦楚言一边和他说话,虽然他还昏迷着但是她总是感觉到他能听到一般。“要是你死在这里,我也只能把命赔你了。”下意识地话脱口而出,秦穆雨抿了抿唇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自己最重视的命这么轻易地“许”给别人。
和言哥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这个掺杂着汗水血水和雨水的夜晚,秦穆雨第一次回忆和秦楚言之间的相识。
在七岁之前,她和秦穆雪、母亲是住在秦府的。母亲和家主也就是母亲的父亲关系并不好,甚至是很差。母亲是和人私奔逃家的,却在之后大着肚子带着一个女孩又回到了秦府,少不得府中人的嘲讽。
家主一共有三双儿女,母亲是大女儿,本来最是得宠却在出了私奔这事后地位一落千丈,家主不待见连带着她的孩子出生之后也是在府中备受欺凌。
秦穆雨小时候是个真真的漂亮,长得粉雕玉琢。开始府里的大公子秦楚寒很是喜欢他,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公子就开始带着府中的其他公子们一起欺负她了。他们总是将她的东西抢走,看她哭他们就笑,在母亲面前告状让母亲打她。她从来都是默默忍受,因为每次她被欺负,母亲也总是会在晚上偷偷地哭。
原来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母亲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她越发地寡言乖巧。和她总受欺负不同,她的姐姐秦穆雪却不一样,秦穆雪也从小就漂亮,而与秦穆雨漂亮中带着温柔不同,秦穆雪总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怜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她。在她开始被大公子们欺负开始,秦穆雪开始被这些少爷们捧若珍宝。
秦穆雪总是替她说好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姐姐撒娇求告之后她被欺负的更加厉害,但是她还是很感谢姐姐,因为姐姐她和母亲在秦府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她还总穿着好看的衣服给她看,许诺给她带好看的衣服虽然后面带回来的都是下人的衣服。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围着秦穆雪转的。在秦府秦穆雨也有自己的一片天,她和一个小哥哥有自己的秘密。
一次躲在院中角落哭了好久之后,她才发现在那里有一个黑衣的小哥哥晕倒在那里。她刚想呼叫,小哥哥捂住了她的嘴,冷漠地一句:“闭嘴”让她把尖叫咽回了肚子里。
“你没事啊,我还以为……”秦穆雨小心翼翼地看着冷冰冰的少年,少年连眼神都没有给她,其实看着她睁大眼睛像小猫咪一样的小样子很是可爱。
“啊!你流血了!”秦穆雨看见那黑衣分明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湿漉漉,对血的味道很敏感的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少年受伤了。
那一点可爱一下子变成厌恶,少年皱着眉头等着女孩的尖叫惹来讨厌的人们。却没想到等到的是——
“给哥哥呼呼,呼呼就不疼了。”没有尖叫,女孩笨拙地给伤口吹着气,有用没有少年不知道,他只觉得痒痒。
良久,少年一直忍受着挠伤口的欲望,看着趴在身上的脑袋还在嘟着嘴努力地“呼呼”,少年想笑却不会笑,伸手摸了摸那笨拙的脑袋,头发丝绸一般的触感瞬间让他迷恋。
“你怎么不叫?”酝酿了半天,少年说出这样一句话。无奈女孩把腮帮子撑地鼓鼓地还在帮他“呼呼”,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想把女孩的脸移开,一伸手,却在女孩娇嫩的脸上按出一个手掌印,他愣了,女孩也愣住了。很疼吧,那么白的脸上一个鲜红的手印。少年皱眉,突然想起来自己和普通的孩子确实是不同的,一直以来残暴见血的苦训,让他和这些孩子们,尤其是这个娇嫩的女孩子格格不入。
直接起身,少年不想看见女孩眼泪汪汪的大眼,一种负罪感和自我厌恶感让他只想逃离。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微微一挣,竟然挣脱不掉。
“哥哥,还疼不疼了?”女孩稚嫩中带着温柔的声音就那么传到他的耳边,扭过头看着明明疼出眼泪的大眼中闪着真切的关心。
“不疼。”几乎不假思索的说出,看见那大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他的最角也微微扯出一个名为愉悦的弧度。
“果然呼呼很有用呢。”女孩不带任何杂质的愉悦,拉着他衣角的手不自觉摇了摇,“下次哥哥不舒服,穆雨再给哥哥呼呼好不好?”满满的期盼让他不忍拒绝,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回来的时候又是如何半死不活的状态。若是浑身是血,肯定会吓到她的。第一次关心是否会吓到别人的少年陷入了纠结,纠结着发现抓着他衣角的小手分开了。
“没事,哥哥。穆雨不会给哥哥找麻烦的。”明明是很委屈的表情,还非要挤出一个笑容,少年发现一瞬间自己心中酸酸的。
“好。”言简意赅,却发现女孩已经低着头准备离开,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一把拉住了女孩,这次很好地控制力道却还是不小心把女孩拉近了自己的怀里。抱着软绵绵的身体,少年的脸有点发红。“以后,在这里,再见。”清冷带着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多挤出几个字。从三岁去训练开始,他说的最多也就是两个字。
完全没有发现少年的小心思,秦穆雨高高兴地使劲点头,怕少年看不到还在少年的怀里使劲拱着那虽年幼却不失健壮的胸膛。“恩恩,恩恩。”
少年伸手按住了那颗不安分的脑袋,却按不住自己不安分的心。
“秦楚言。”
“嗯?”女孩不明所以。
“名字。”
“秦穆雨。”
“……雨儿。”扭捏了半天,少年吐出两个字。
“言哥哥,言哥哥,言哥哥~”女孩高兴地甩开少年按住她头顶的手继续拱来拱去。
“嗯。”
之后,就算再被欺负,穆雨也有了躲避的地方。她在这里地方等她的小哥哥,等她给他呼呼,一等就是两年,小哥哥也没有来。穆雨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但是被欺负的也越来越厉害。没有人可以依靠的她,慢慢变得清冷起来。
再见的时候,穆雨正跪在祠堂里。大公子秦楚寒竟然造谣说这个他的妹妹不知廉耻地去勾引他!天见可怜,她才七岁,该去如何勾引一个十四五的少年,但是竟然被全秦府的人相信了。
天天和秦楚寒在一起的是秦穆雪,没事往秦楚寒怀里扑的也是秦穆雪,她几乎就没有见过秦楚寒,但是他们还是相信秦楚寒的话。秦穆雪在一边流着眼泪一言不发,她的母亲要求亲自给她家法——杖责五十。一般,杖责十下是教训,杖责三十人就差不多废了,而杖责五十这根本就是要人的命。
秦穆雨淡漠地跪着,听着周围人的嘲讽。
“真是个不要脸的,这么小就懂得勾引人,长大了还行?”
“啧啧,不看这长得就是个小狐媚子样?”
“同样一家饭,这姐妹两个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啪——”一板子下来,伴随着秦穆雪的哭声,看着年长她几岁的姐姐“不堪痛苦”地倒在秦楚寒的怀里,她抿直嘴角等着下一板子。
“三十二、三十三、……四十一……”臀疼的要麻木,腿也好像废了一样全无知觉,耳朵嗡嗡作响,朦胧能听见母亲咬着牙狠狠地数数。
要死了吧。死了吧。
“谁敢再打?!”一个饱含怒气仍旧低哑的声音猛地炸响耳边,秦穆雨也一怔好像清醒了一下,想抬头看看却做不到。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安心感,秦穆雨一直挺着的气一散直接晕了过去。
“雨儿?!”突然闯进祠堂的高大男子根本不管周围人的呼喊,直接将秦穆雨母亲手中的鞭子甩到一边,看着晕过去的女孩眼中杀气纵横。
“楚言,你来做什么?”家主秦文眼中光芒一闪,沉声说道。
秦楚言把着女孩的脉,眼中杀气越积越深,秦穆雨身下的长凳承担不住杀气的劈砍,啪一声裂成碎块四处炸裂,多亏秦穆雨的母亲闪的快才没有被误伤到。
“雨儿,言哥哥回来了。”声音带着他都陌生的小心翼翼的温柔。就是拼着要见她的这口气,他才完成了秦家最残酷的训练,得以回家一天。但是纵然他满身是伤不感觉自己疼,却看着只剩半口气的秦穆雨时,他感觉他想毁了这个祠堂。女孩在他的怀中浑身是血嘴唇还下意识地紧咬着,血痕顺着嘴角蜿蜒而下。而神态却安详似乎没有痛苦,似乎只是睡着了,他伸手想把那嘴角的弧度拉直,最后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那依旧丝绸般的长发。直接带她离开秦府就医。
要保护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暗自握拳,对自己已然够狠的少年将成长成强大冰寒的男子。
“爷爷,那个人是谁?!怎么可以?!”好戏被打断,人被当场带走,秦楚寒就像脸上被打了一巴掌一样难受。
秦文笑的讳莫如深,微笑着安慰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秦家的下任主子,“他只是你的剑,现在不动他,以后,你想让他砍谁就砍谁,想折了他就折了他。”
不知不觉,天亮了。秦穆雨拖着秦楚寒不知不觉走到了离瑞华西南最大的商贸城镇最近的森林中。
阳光洒在少女被雨水冲刷而重现白皙的脸上,带着一种清冷又温和的光。
“原来,我早就欠了你一条命啊,言哥哥。”怀中男子似乎是难受,可能是要转醒,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