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差点打翻了面前才吃了一口的意大利千层面,他似乎有些生气地说:“你的侍者不是那个叫做希亚的家伙吗?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那个家伙去了哪里?老实说你是不是和他一起合伙从哪里拐来了这位小姐。”
顾小昂耸了耸肩膀,行进中的火车很稳,他的目光透过透明的高脚杯落在那斟满红色浑浊一片的酒液上面,居然没有一滴洒出来。
“我没有骗你,她就是希亚欸。”
米勒不相信,他激动地一下子忘记了什么场合,下意识地从腰间的皮扣子里摸出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顾小昂。
顾小昂打了个冷颤,他盯着那个黝黑的枪口,丝毫不怀疑这个家伙激动起来会失手扣下扳机,那可真是玩大发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枪,更何况这把全是刻着密密麻麻花纹的毛瑟枪?
希亚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轻声说道:“把枪放下。”
可是此时米勒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的状态,就像一只正在发情的公牛,而希亚的声音温柔细小得就像一只蚊子在叫,又哪里听见她说了什么。
忽然米勒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就像被一只铁钳强行拧断了一样。他惊呼出声,叫到一半时小腹被人狠狠地重击了一下,立刻就叫不出声了,紧接着手臂处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肩膀被撞得生疼。眼前一黑,就被人从空中甩出去两米远,仿佛一只打转的风车。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脸与铺着红地毯的地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崭新的院服下一刻就变得凌乱不堪。整个人都不由被摔傻了。
小屁孩呆了,顾小昂也呆了。吃到一半的面条仍旧粘在小屁孩嘴巴上,原本就细小的眼睛睁大,几乎放得进一个乒乓球,一脸见鬼。相比他们两个的反应顾小昂就要相对淡定多了。希亚无辜地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放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顾小昂有些怜悯地看了躺在地面上傻掉了的米勒一眼,蹲下去用筷子戳了戳米勒那引以为豪却彻底凌乱了的褐红色长发。他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句:“这下子你相信她就是希亚了吧?我真的没有骗你欸。”
过了很久之后,米勒才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但是再也不敢往顾小昂这边挪哪怕是一点位置。刚才那一跤差点就摔得他把前天吃的三明治都吐出来了,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脑海中那些不好的记忆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其实在高中部就认识希亚了,不过那种认识还是基于希亚假扮男生的时候。
这真是一段悲惨的回忆,那时候圣德诺斯学院高中部的侍者院自古以来一直都是盛产美女的地方,绝对是男生们夜袭行动排在第一的首要目的地。米勒自认为自己高中时候绝对是一个纯洁的小男生,对于参加这种在他看来是“被尘世所污染”的所谓活动一向都是不屑一顾的。只是后来基于某些不能说的秘密,他必须要去侍者院的女生宿舍拿着相机走一个“流程”,那时候的他怀着一颗敬畏的心踏足侍者院女生宿舍的第一脚,来到了那个所有男生梦寐以求的神圣的地方。可是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女生宿舍里怎么会有一个男生?而且这个男的还浑身上下穿的严严密密的侍者黑衣服,头顶上戴着一顶高高隆起的黑帽子。
于是当时候他也没在意,以为那人也是夜袭行动中的一员,居然好死不活地跑上去一副自来熟地勾住那家伙的肩膀聊天,还颇为炫耀地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嘴里说着什么只要你待会儿乖乖配合我我就给你分一半儿之类的话语。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聊得好好的,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语境融洽行为得体,没想到下一刻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手腕被狠狠地一扭,剧痛从肩膀处传来,来不及惨叫出声整个人就跟那愤怒的小鸟一样“biubiu”地一下子就飞了出去,只不过撞的不是绿猪头,是女生宿舍对面学院新修建的花坛。
对于那一次惨痛经历他记忆犹为尤新,作为他“人生第一次惨败”。说是怎么样也要找到当年那个可恶的家伙算账。只是经过这么多年他也渐渐忘却了这件“奇耻大辱”,直到今天再次摔了一个狗吃屎这才蓦然想起来。
米勒现在看着那个有些楚楚可怜的女孩怎么也跟当时揍自己的那个可恶的家伙联系不到一起,如果不是刚才又被摔了一次,他还真是不知道原来当年揍飞自己的家伙就坐在对面。
他一下子就怂了,心里嘀咕着好男人不跟女人斗,到嘴边的难听的话语竟然又咽了回去,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的脸皮何其之厚,一副“我全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小屁孩无视米勒那一脸像小寡妇那样的幽怨委屈,他趴在窗户上,玻璃上的小脸挤压得有些变形,一双大眼珠好奇地滴溜溜转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哇!好漂亮啊!呐呐,外面那个塔是什么?会发光的好厉害啊。”
“咦?那只马明明拉着一个大车子居然跑得比那一辆汽车还快诶...”
“快看路边的那个家伙,他拿着个小瓶子干嘛啊?哇,瓶子里面刚才居然发光了诶,里面装的是星星吗?”
“那个人穿得好奇怪啊,明明是夏天还穿着毛衣。咦,他好有趣啊,你看他脚边的那一滩水居然结冰了诶。”
顾小昂听到小屁孩兴奋的叫声也好奇地凑过去看,列车行进的速度很慢,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东西。
车顶的吊灯透过灯架的浮雕透过巨大的车窗上的玻璃投影在列车外的地面,列车飞掠犹如惊鸿一瞥的影子在花岗岩铺成的路面上渐渐淡去。
按照希亚的说法,这里明明是在海床深处的地底之下,而他们的头顶却仍旧有月光洒落,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那一抹月光仿佛是穿越了时间的亘古无视空间的阻隔,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列车在城区内缓缓行驶,悄然无声。远方的教堂的钟声宁静而渺远,喷水池的天使浮雕在闪烁着银色光辉颗粒的水雾里。顾小昂看着那些泛着古意而不失森严的建筑群,高高耸起的塔尖的轮廓逐渐清晰。他看见有修女的身影在那些建筑里进进出出,不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希亚很尽职地充当了向导这个角色,她看着玻璃外面的建筑对着顾小昂柔声解释道:“那里就是新建的教堂区了,虽然说是新建的,但是它的历史少说也有上百年的时间了。里面的教堂寺庙十分的密集,所占的面积非常宽广,如果不熟悉的人走进去很容易就会迷路的。那里简直就是一个迷宫,如果你对这些宗教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我啊,我给你带路的话就不用怕走失啦。”
顾小昂摇摇头说:“你还真别说,我对这些什么念经唱歌吃斋的最讨厌了。我只是很好奇这里的修女也都是觉醒者吗?”
希亚说是的,那些修女虽然看上去很柔弱手无缚鸡之力,但实际上她们其实都是圣德诺斯学院的学生,只要脱了那些又厚又长的修道服她们就和我们一样了,上课时就算是坐在旁边都没有人认得出来。
列车继续行驶,车顶的拖着一条肉眼可见的雪白蒸汽,高亢的汽笛鸣声在这一片红杉树林深处显得有些突兀。只是现在还是夜晚,四周的树影被风吹动着似乎有些恐怖,枝桠相互摩挲着发出毛骨悚然的“沙沙沙”声,似乎还混杂着猫头鹰的尖叫。列车在这里加快了速度,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树影让顾小昂看得有些眼花。他看得不真切,那边微微隆起的草甸中似乎有一间破旧的房子。房子是两层的,上面的阁楼似乎塌陷了,灰暗斑驳的墙壁上面缀满了爬山虎。低矮的围墙后面似乎有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过一掠而过的时间,他有些不太敢确定地问:“刚刚经过的那一片红杉树林里面有人居住吗?”
希亚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可能会有人住的吧,听说以前那里还闹过鬼,平时就连人的影子都很难见到,那里是真正可以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啊。”
顾小昂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他不死心:“真的没有?”
米勒有些不耐烦了,他没好气地说:“都说没有就是没有啦,是你眼花了吧?大晚上的你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顾小昂心想大晚上的要是不见鬼才怪咧。他再次往窗外看去,一般在电影里面这个时候回头的话在窗户上面没准还能看到一张人脸贴在玻璃上面对他发笑,一时间竟然有些毛骨悚然。可是没有,这里毕竟不是电影里面,他看着玻璃外飞快地往后面掠去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