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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唐有女恩情深(1 / 1)

星乔的双手瑟瑟地颤抖,她心慌意乱急匆匆地一页页将这本册子翻去,赫然发现这册子诚如它的名字《南唐河志》一样详尽的记载着南唐国的各条水路湖泊、其中更有极大的篇幅描绘的是国都金陵的河渠纵横。星乔只觉得背上寒凉、头脑发懵有如千斤之重!

她徐徐地抬头向眼前的男子看去,这个形骸潦倒却身份可疑的男子也正抿着薄唇沉静地看着自己。星乔低声地似诉似问:“你不只是宋人,你还是宋兵……”

男子微微蹙眉,略显遗憾地垂了垂眼睛。

他默认了……星乔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当即乱成一锅粥。如果之前还可以骗自己,那么此刻铁证如山就在自己的手中!已经没有什么再可怀疑,这个中毒已深、满面恶疮的男子是宋兵,是大宋偷偷派遣到金陵城来刺探金陵水路的“奸细”!天啊,星乔只觉得瞬间五雷轰顶!她起身将这本《南唐河志》奋力摔在脚边,恼斥道:“你怎么还能如此沉着?!修白说得没错,你的确是有心害我南唐!这、这教我……”她噎得说不下去。

男子屏息不语也不看星乔,但他的脸上也丝毫没有愧色。

星乔看着面前的一人一书心中无限焦虑,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滋味,她痛苦地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间已嘤嘤哭泣起来。

“那你撕了吧。”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浮起。星乔早当这恶疮男子是不会讲话的哑巴,此刻正倾情苦恼之际忽然的有人声响起,倒是让她小吃了一惊!她四下寻去、还以为是庙里来了旁人。可见左右无异,这才认识到是身边的这个男子说了几个字!

星乔愣住了,他居然讲话了?!虽然自己还未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是石头开口这样的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称奇了。星乔停了哭泣看着他,那男子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从容自若地将最后的一块馒头纳入口中。

星乔真恍惚自己方才是幻听,不禁试着问他:“刚才是你说话吗?你说……可以撕了这东西?”她复又拈起地上的《南唐河志》,这薄薄的一本册子想想也定然十分的重要。而他,如果没听错的话,是叫她撕了它?星乔自然有些不敢相信。

“撕。”男子轻描淡写地说,不以为意中有种干净利落。

倒是星乔有些怔住了,回看向手中的册子。里面的图画、标注无一不是详实细致,作者的心血一窥便知。很难说即使是在他们南唐国是否还能有一本这样记载准确的河流图志。如果这恶疮男子就是这册子的撰草者……那?

星乔忽然一个激灵,拍起自己的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罔顾国事机密而在这里心疼这本册子!这本册子就是大宋进攻金陵的指引图索啊!想及此处,果然大义凌然。她振作底气地对那半靠在墙壁的男子道:“那我撕了啊,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语毕,生怕男子来抢当下就将册子从中间向两边扒开,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两下的撕了个粉碎!

一本好好的《南唐河志》瞬间在星乔手中化为雪花片片,任是再有本事的人也难以复原了……

痛快地毁掉了心腹之患,平静下来星乔这才觉得略微对那男子有些歉意。她低下身子,却见那男子原来根本无动于衷。在星乔起劲撕书的时候,他正阖着眼睛安稳地靠璧休息。似乎刚刚星乔根本没在他眼前一样……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是这样的波澜不惊吗?中了毒也无所谓、没人救也无所谓、心血被毁也无所谓……这也真算是个奇人了!星乔一时竟心生好奇,到底大宋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是否人人都如眼前的人一样的神秘坚忍。

“阿翁,”星乔轻轻唤他。

男子虚睁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星乔。

星乔想了想,柔声低语道:“你肯让我毁书,足见你也当我是个朋友不想使我为难。你这份心意我很感激……”那男子薄唇一勾,算是回应。星乔顿了顿、信誓旦旦地说:“两国相峙、终有分别,我发誓我此后遇着宋人再不会随意说施以援手。不过,我既然之前答应过你要救你,便也说话算话、不会失信于你……”她看着男子宽慰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会想到法子救你!”

一个救字,如今确实说起来容易救起来难!星乔方到此时才暗恨自己平时贪图玩乐、疏于学习,如果平素母亲教习自己医理的时候多多刻苦用心,说不定此刻救他并不很难。唉,真应了那句古话——书到用时方恨少!

星乔神思出游地对着那男子愣着……怎么才能救他呢?他这香瑞翁的毒金陵里的十个大夫估计十个都能认出来,如果带着他一家家的去寻医,很难说不碰到个把个义愤填膺的大夫,这样实在是有些冒险!但是,如果带着他回家让懂医的娘亲瞧瞧……不,娘亲如此聪颖,而且……义父正是当今国主,娘亲是断然不会救一个宋人的!另外,说不定自己还要被爹爹打死!

恶疮男子一直盯着星乔,看着无数的表情从她那粉雕的小脸上滑过,但不管是哪个表情,都只是在说一个字:难!

算了,人之将死,也有伊人垂怜,也好不羡煞世人。

正寻思间,星乔忽然抓过他的右臂,并从自己发上摘下一枚银钗。男子还不知是何意,星乔已就着他的手臂划出了一道一寸来长的血痕。正疑惑着,又见她自己撸起袖腕朝着自己的手臂也刺了下去——她白如玉藕的手臂上赫现一条细长的血线,那朱红刺目的色彩,越发衬得她的肌肤光洁白皙。

这……

男子诧异未定,星乔却已握住他的手臂将二人的伤口紧紧贴合!星乔按住二人的手臂,笑靥盈盈地说:“你看,这样我很快就会中上香瑞翁了,我的爹娘总不会连我也不救吧?”

男子冰冷的手、连同他冰冷的心都开始颤抖起来!他明白了,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竟在用自己的命在救他!他不习惯这样、他不习惯欠人家这么多……男子忙地抽会手去,却及时地又被星乔按住。无奈自己现在虚弱不振,竟然一时间角力不过这位少女。

片刻之后,星乔觉得感染得差不多了这才松开了二人。她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给那男子包扎,一边说道:“不用担心,这香瑞翁对我们南唐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毒。我只要回去找个大夫喝点药肯定就能好了。”包扎过男子,她又找到了个帕子要给自己包,可是弄来弄去总也不顺手。

这时,那恶疮的男子竟直起身来,接过星乔的手为她亲自包扎起来。星乔自是满意,便由他包扎着、自己将银钗又重插回头发上。她继续满满信心地说:“等我喝到药我就知道要用哪些药材了,呵呵,顺便你也就得救啦!你说我这个法子聪明不聪明?”

男子将手帕扎好,抬头看她。她脸上得意的神情还未散去,一双星眸在暗淡的烛光中流溢着飞扬的神采。

“多谢。”男子说。这一次,星乔是听了个真切,只见那男子寒冰一般的双目中终于涌动了灼灼的温度。他的话,真的好少!长这么大,星乔还未遇到过一个像他这么惜言的人。

星乔足有把握眼前的男子已被自己感动,于是她再次认真地嘱咐他:“他日你好了你要记得啊,我是南唐人。是南唐人救过你……”星乔去寻找那男子的眼睛,却见他双目湛湛、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声鸡啼打破了这片沉寂,星乔才幡然想起自己此刻应该睡在家中的床上才对!

“阿翁!”星乔有点忙乱地和男子告辞:“我要走了,我是偷溜出来的,被我爹娘发现就遭了!我今天还会再来的。你等我,我给你拿吃的、说不定也可以给你将药带来!”

听她要走,恶疮的男子眼中一怔,但瞬间明白也无可相留,便跟着点了点头。

星乔嫣然冲他一笑,随即跳着起身,连忙奔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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