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话实在是乏味的循环,只要她可以一直的问下去,李继隆一定会再轻松地反问回来,可以预见的结果星乔于是自发地不再继续接下去。
里间好一阵沉寂,自李继隆进去后便没了声响。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星乔慢慢移着脚步跟了进去。
只见李继隆斜斜倚靠着木质的床柱,檀色的衣摆长长地垂落在乌青色的地上,他微阖着眼睛似乎已经沉睡。
感觉到星乔的靠近,他仍然没有睁开眼,只薄唇轻启地忪忪说:“不用沐浴了,这里没有衣服,我只要休息一下,你等我……”他的声音渐弱,已不想掩饰他的昏沉。
等……
星乔看着眼前的人,是他把自己叫出来,可刚说了几句然后就睡了……说实在的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要该干嘛、能干点嘛!好像此刻自己还能做的就是等他醒来吧,等他醒来以后告诉自己该去做什么、等他醒来以后或许还可以跟他商量一下见侯爷的事情。
这么一想,星乔就收起心来。她走近床边取过一张薄毯为李继隆盖上,见着沉沉睡去的李继隆,她仍忍不住地对着他轻轻祈祷:“我对你这么好,你可要让我见他一面。”说完,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满足,仿佛这个愿望很快就可以实现一样。
等待,
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的体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星乔发现李继隆居然还是唯一熟悉的事物。
俗话说:“亡国之仇,不共戴天。”是不是趁机杀了他更好?星乔左右的看看,这里没有刀!而且私以为,杀了他这种处理方式实在是太简单、太低级了。李继隆即使再可恨,可是杀了他也不能重整南唐、杀了他最多也就是换个人禁锢父王……星乔摇摇头,不如……还是不如把这个人争取过来,只是,眼前这个人深不可测,他是李继隆啊~
其实大部分的南唐人、也包括星乔,对赵氏没有这么深的恨意。这归根结底还是要归功于李煜的降国献城,因为他的一躬身,所以南唐的子民才没有机会见识到宋军的铁骑屠刀、亦没有经历过哀鸿遍野的伤痛。这也正是人们时常怀念李煜的地方。
轻摇的烛光微微在李继隆俊削的脸上颤动,星乔目光似是注视着李继隆,脑子里却翻江倒海的尽是涌现出这样那样的念头。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暮色已是越来越沉。
门轻轻地动了动,星乔刚以为是冒隼回来了。可是随之而来的稳重的脚步声音却叫星乔立即推翻了这个猜想。冒隼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步履洒脱欢快、绝不似现在的这个缓沉、平稳。星乔心下无底,身子不由的朝仍然熟寐的李继隆挪了两步。
“隆,你在吗?”那脚步声音停在木屏前,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
几乎就是在同时,李继隆紧合的双眼瞬时睁开,就好似他一直都在警觉着四周的动静一样。他从容地说到:“我在。”他的眼眸瞄到了星乔,又说:“王爷……”
“你诊治皇上真是尽心尽力啊!”那被李继隆称作王爷的人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阴戾地说着。
王爷?星乔认真的看住屏风,就好似能穿过屏风看到后面的人一样。这个声音不是赵廷美的,可李继隆称他王爷……星乔心中一跳,那他是晋王赵光义!
“王爷……”李继隆再次唤他,可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赵光义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解释,本王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现在还是本王的人吗?”
李继隆经过片刻的休整,重新又现出了往常神清气爽的模样。他从斜靠的姿势回身,端正地坐在床沿,凝视着眼前的木屏,不改平和地说道:“我是,从来都是。”
感觉到屏风后的人深吸了一口长气,隐忍了一下才轻斥道:“那你不知金匮之盟吗?竟还这般废寝忘食地效劳!”
金匮之盟,这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是一桩百姓皆知的美谈,星乔入了汴梁不久便听闻过了。这意思是说赵匡胤立有誓言等百年之后传位兄弟赵光义,以此表彰他开国立业的劳苦功高。
只是此时,赵光义突然说这个……他的语义中似乎是在责怪李继隆这么费力的诊治皇上啊!
参透到此,星乔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才他们二人的言谈都不是她该听到的,聪明如她也忽然了解了为何刚才李继隆一再的喊“王爷”,正是为了提醒赵光义这里还有别人!
李继隆看着星乔抿起了双唇,自然地猜出了她的担忧。
“王爷原来还记得金匮之盟呀~”李继隆一指立在唇边示意星乔禁声,一手伸出将星乔拉近身边,他口中还继续从容不迫地说:“我这不是在救皇上,而是再救王爷您呀!”说着,他手腕用力,星乔一下子坐在了他的腿上!
“为我?”那声音有些震怒。
“正是。”不顾星乔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李继隆手臂又将她箍得紧了一些,依然淡淡地说到:“天下人皆知金匮之盟,如今皇上正值盛年,试问他此时驾崩谁最受益、谁最可疑?”
他匀匀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尖刀,顷刻间将一切谜语刺破。袒露出来的劲爆玄机,震惊得让星乔都忘了李继隆正在轻解他自己的衣衫。
木屏后片刻的沉寂,忽而传了一声笑声,那声音由弱渐强,着实骇人:“当然是本王!”赵光义爽快地承认,话里尽是唯我独尊的气势。平静过后他的声音豁然地愉悦:“隆,还是你深谋远虑。”他脚步轻松,一步步向里间踱来。
转过屏风,赵光义瞬时刹住,只见李继隆衣衫不整、半敞着胸怀,正俯首亲吻着怀中一个女子的香颈!
与李继隆相交数年,他一直高洁如寒冰翠玉,何曾见过他这般纵情的姿态。本就生得天姿逸貌,此刻檀衣垮肩、忘情声色,连赵光义也得赞叹眼前一幕风艳独绝。
只是……
星乔眯眼朝赵光义瞄去,这个体态偏腴的中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着冷冽的杀气。必死无疑了,星乔的心砰砰狂跳!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怕死!
李继隆的唇从星乔的颈间移开,他不慌不乱地偏过身子,一只手还游移在星乔紧绷的纤腰,他冲着惊愕的赵光义莞尔一笑:“王爷,您太心急了,我这里还有娇客。”他的笑明媚如光,似能拨开一切雾霾。
赵光义的目光是如此的冷,冷得有死亡的讯息。这样的情况之下,星乔反而更能感受到李继隆身上传来的温暖,他的手安定、有力、骨肉匀称,一下一下的轻轻摩挲着星乔的后背。她的心随着他这一细微的动作而得到稍稍的安抚。她捂好不知道何时被李继隆扯开了些的衣领,朝李继隆怀里缩了一缩。此时此刻,她除了李继隆,还能信谁?!
“她是谁?”赵光义狭长的眼眸几乎快将星乔刺穿。
李继隆回首看了一眼星乔,介绍道:“她是公主的侍女。”
“宫女?”赵光义侧目,严重地难以置信:“你竟然私通宫女?”
星乔错愕的看着李继隆,不明白他的脸上为何还能保持这样清风明月般的疏朗。他也不说话,双目不疑地看着星乔,好像他们真是感情笃深的情侣;他的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默认了赵光义的猜测。
在星乔的怔愕中,李继隆抬手将她搬离自己双腿。接着,他理着不整的衣衫站起来身来,缓缓在赵光义面前跪下半身:“臣乃犯了不赦之罪,还求王爷替下臣隐瞒。”虽然话中有一个“求”字,但他的姿态全无半点卑微,依然留有若即若离的距离。
“你这是何苦。”赵光义冷冷地说,料定了李继隆绝对还有更深的打算,于是刻意说到:“不如杀了她,你我皆可省心。本王不用担心她听了不该听的,你也不用担心本王会告发你!”
赵光义说完,静心地看着李继隆,似乎就是要看他如何来化解这一关。
李继隆仍然一膝着地的半跪着,像寻常的官员参拜王孙。他嘴角勾着清浅的弧度,望着赵廷美如鹰般锐利的眼睛,颇为惊异地问道:“王爷,手中有一个臣的把柄不好吗?”
赵光义一愣,他的回答果然一如既往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李继隆的想法似乎永远都没有人可以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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