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少爷就是个混世魔王……”
屋内,筱钰手脚麻利地帮如期重又换洗一新,坐在梳妆台前,给她梳小辩子。“以后如果再碰见他,能避就避开他……躲不过,他存心找茬,便先服个软,尽量别抗着,别搭理他。他觉得无趣了,自然,那股小孩子胡闹劲便不会撒在你身上了……小妹妹,你明白了吗?”
如期懵懂地睁着大眼睛,面对着铜镜,点点头。然,内心惶恐,表情不安……那混世魔王少爷会不会象村里的那帮坏小子,常常来捉弄她欺侮她呢?虽然习已为常,但毕竟那感觉很不好受。
“你也别怕。二少爷不常这样的,就是偶尔抽个疯,想找我们下人寻个乐罢了。大出格的事也没见他干过。候府的家规也算很严的……”筱钰抚着她的发,如绸缎般的秀发滑过指间,又顺又亮。一会功夫,她就给她梳好了个简洁的垂柳髻,戴了朵小小的红花。刚刚又脏又乱的小女孩,重现美丽无瑕。
“瞧瞧,漂亮吧。连我娘也夸我手艺越来越精湛,现在夫人的发式也交给我打理了……来,快看看,好看不?”
筱钰把如期耷拉的脑袋转过来,对着铜镜。可镜中的脸却是无精打采,眼神黯然,如小鹿般惶惶然。
“叹,小妹妹,你还在为刚才的事伤心呀……哦,我也要伤心了,我梳了这么好看的发髻——宫里小宫女的发髻也没这精致呢,你却连瞧也不瞧一眼——”筱钰俯下身,凑近镜前。
镜中,两个小脑袋挨着,她做了个似哭非哭的鬼脸。
如期被逗笑了。
“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我给你做的垂柳髻,更是美上加美。”
“姐姐,你真好!……我走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走?到哪去呀?哦,你说出府呀。小妹妹,这你不用担心,你尽管在府里住着好了。二夫人已经说过了,叫你把身体养好了,你身子太虚了。再说,你这么小,又跟亲人走散了,能到哪去呢?外面,听府里的老人说,可是有很多坏人,专门拐小女孩的……你就安心在府里住着,你的舅舅和表哥,夫人已派人去找了,大概不久,你就能跟舅舅和表哥相聚了……”
“真的吗?我很快就能看到舅舅和表哥了吗?”如期眼睛闪闪发亮,心中的苦闷也一扫而空。
“对呀,对呀,你就好好的在这里养身体……至于那个二少爷,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只不过一时兴起罢了。平时他可是沉默孤傲,独来独往,很少理我们这些下人的。就是,有时,会突然抽疯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来……府里的老人说,二少爷的娘有时也会……哦……我们不谈这些了……”
筱钰清脆的声音如珠儿落盘般响着,说到那里,突顿一顿,她想起娘亲的告诫:在候府言语行事都要谨慎,切不可谈论主子们忌讳的事。
“贵族少爷哪一个是有好脾气的?总有这样那样的怪僻。别惹上他们就是了。”筱钰接着说。“夫人命我照顾好你的生活起居,想吃想玩就找我好了。我是府里的家生子,我娘在府里厨房里办事,我爹是府里的花匠。别看候府这么大,哪一处不是我熟悉的?等你病好痊了,我叫大少爷带你到府里的几处极美的花园里去玩,他准答应的……嘿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噢——”
筱钰故作神秘地拉长音:“——大少爷可是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噢,你不相信呀,我可是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那么好,那么上心的!要不是老太爷病重,他是长孙,要在床前侍奉,早就来看你了……昨天早上,夫人到庙里上香,就是为老太爷祈福……老太爷他呀……很了不起的,曾当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
娓娓道来的复杂的候门家史,让年仅七岁的如期听得云里雾里。后来,她才慢慢弄清——甚至比从小长在候府的筱钰,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太爷傅喜是西汉时期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是汉哀帝(公元前25年—公元前1年)的祖母定陶傅太后的堂弟。自幼好学,品行过人,有志向与操守。哀帝立为太子时,傅喜被皇帝汉成帝从众多贵族才俊中挑选出来任太子庶子。君臣关系密切。哀帝登上帝位后,就任傅喜卫尉,升为右将军。
汉哀帝继位后,他的祖母定陶国傅太后与丁皇后的外戚得势,权势熏天,与太皇太后王政君及其身后的王氏外戚集团处处针锋相对,意欲除之而后快。王太后和当时任大司马的王莽审时度势,向汉哀帝请求辞官回家,以避开傅太后的锋芒。卸职隐居于封国(封地)新都,遂闭门不出,安分谨慎,静候转机。
哀帝听凭王莽退职,众望所归的首辅大臣的离去让朝臣们感觉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于是便纷纷把希望寄托在傅喜身上。
但傅喜却固守谦逊而声称有病。于是哀帝赐给傅喜一百斤黄铜,交上将军的印信,以光禄大夫的名义休养病体。
其实,哀帝并不想让傅喜辞官,实为无可奈何。因傅氏外戚集团另几位实权人物也想要得到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更重要的原因,那时野心勃勃的傅太后已开始参预政治事务,而傅喜却屡次规劝,因而傅太后对他甚为不满,不想让他辅佐朝政。
2个月后,哀帝居然找了一个借口,策免了何武的大司空官职,保留其侯爵,遣返他回到自己的封邑,同时将大司马师丹改任大司空,把首辅的位置腾了出来。
又过了3个月,到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正月,哀帝再次起用傅喜,任命他为大司马,封高武侯,成为德高望重的“三公”(大司马、丞相、大司空)之首。
丁氏、傅氏外戚权贵骄横奢侈,都嫉妒傅喜的谦恭节俭。又加上傅太后想要求取皇太后的称号,与成帝的母亲同等尊贵,傅喜与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一齐坚持正当的主张。傅太后勃然大怒,皇上不得不先罢免师丹来触动傅喜,傅喜却终归没有顺从。
于是,几个月后,傅喜又被罢免,遣返封地。此一住便是三年多。
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汉哀帝去世,并未留下子嗣。皇太后王政君听说皇帝驾崩,当天就起驾到未央宫,收回传国玉玺。拥立九岁的汉平帝登基,诏命王莽再任大司马,代理政务。
王莽当权,傅氏那些外戚权贵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不是杀头,就是抄家,或是罢官。
只有傅喜,因王莽的一句评:“高武侯傅喜固守节操,虽与原来的定陶太后有亲属关系,却毫不倾侧,古书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便让他重回长安,委以重任。
历经官海沉浮的傅喜深知时局的难测,也看出王莽篡汉的野心,只是自己今非昔比,孤立无援,根本不能阻止和改变什么;至于加入王莽集团,又是他所不齿的。因此,与其亲眼看着西汉走向灭亡,不如还是告老还乡吧。于是,在新官位上虚待了一年之后,他又回到了封地河内温县。
这一次,是真正卸下了身上所有重任,不管时局如何瞬息万变,他只是笑看风云。
老太爷高武侯傅喜只有一子,傅劲。
老爷傅劲为人低调。行事严谨。不苟言笑。
他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即大少爷傅沐宗,是二夫人所生,年十二岁。据筱钰所说,大少爷可是好人,性格好,脾气好,学识好,待人也善,从来不把他们当成下人看待。
二儿子——即二少爷傅沣顼,是正妻洛霞公主所生,年十一岁。人聪明但也桀骜孤僻。
筱钰的结论是:“二少爷就是个混世小魔头。谁要是惹了他,或是他盯上了谁,那个谁就惨了!他会想出各种希奇古怪的法子来恶整,直到他自己感到无趣了为止……所以,你千万不能惹上他!远远地躲开他!知道了吗?小妹妹……”
如期眨着懵懂的大眼睛,再次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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