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莞就有点慌,要是让她知道这女子是她拿主意让带回来的,她铁定治不了吃不了兜着走,而转念一想那女子已经身怀六甲,老太太必定会护着,到时候太太忙着和老太太置气,就不一定有空闲来对付她了。中??文网w?w?w?. 8?1 z?w .?c?om
不一会儿阮氏扶着陈妈妈的胳膊进了浣石山房,她看上去面色有些苍白,脚步也比之往常虚浮。见着老太太,阮氏先行礼问安,依照老太太的示意坐在了老太太下的圈椅里。
这时秀莞硬着头皮上前给阮氏行礼请安,阮氏只看了秀莞两眼,仿佛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打量过她。
惹得秀莞心里咯噔一声。
接着老太太就吩咐秀莞,“路上遇到的事情,再给你母亲禀一遍。”
秀莞立刻就觉得头皮连同整张脸火辣辣地疼,可到了这个份儿上,已是骑虎难下,她只好磕磕巴巴将方才对老太太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待说到,“母亲,女儿实在是看那女子可怜……”
一句话还没讲完,还没来得及举起帕子开眼角,耳边就想起哗啦啦一阵巨响,听着像是茶碗摔在地毯上的声响,紧接着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
秀荪躺在里屋就皱了皱眉,她娘亲如今脾气好大,砸了茶碗还不算,居然连桌子都掀了,祖母要是生气可怎么办呀,那女子可怀孕了呀。
却没想到紧接着并没有听到祖母的责备声,或是阮氏的吵闹声,反而是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和衣裳摩梭的声响,接着陈妈妈就哭了起来,“太太最近老是不舒服,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如今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这可怎么办呀,我的太太呀……”
陈妈妈嗓门也挺大的。
秀荪听着不对劲,正奇怪着,就听老太太焦急喊道,“快去,把钟老太医请来,快!”
这是怎么了?
秀荪偷偷睁开一只眼,偷偷趴着调转了个角度,小脑袋偷偷伸出罗汉床的围子,偷偷看见纱帘之外,一群人围成一堆。
她定睛望去,被围着的竟然是阮氏,老太太正托着阮氏的脖子给阮氏掐人中。
秀荪腾地一声就窜了起来,还没等她趿鞋下床,阮氏已被陈妈妈和几个婆子抬进了屋里,秀荪扶着床沿就叫“娘”不知不觉眼角已经洒出泪花。
自从那日阮氏自己搬凳子藏方胜盒子,秀荪就被阮氏的彪悍深深震撼,也就忘记了是女人就会有脆弱的时候。
方才她还以为阮氏是在闹事,暗暗幸灾乐祸秀莞要倒霉了,却不曾想下一刻阮氏就给人横着抬到了她面前。
老太太跟在后头指挥者陈妈妈等人将阮氏放在她内室的贵妃榻上,转眼瞥见秀荪给吵醒了,还扶着床沿往外伸头看,赶紧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我的心肝儿肉,可别掉下去。”把她往床内推了推,也跟着进了西梢间。
秀荪见这情景,也赶紧转了个身,自己出溜到脚踏上,穿上鞋子进了里屋,转眼间瞥见随风飘动的纱帐外,秀莞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地毯中央,硕大的牡丹团花更显得她清淡虚弱。
秀荪用怨毒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暗暗誓,秀莞,如果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用最恶毒的手段,毁了你今生所有的希望。
——俺是秀荪的邪恶小宇宙熊熊燃烧的分割线——
秀荪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屋内的角落,双眼含泪,直直看着榻上躺着的女人,眼前影影幢幢,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
前几天还中气十足打她手板,秀荪忽然觉得能被娘亲打也是很幸福的。
陈妈妈往阮氏身后塞了个大迎枕,托着她的头摆舒服一些,申妈妈则蹲下给阮氏脱了鞋,将她双腿抬到榻上摆好。
彩雀已经抱来了一床薄被,给阮氏盖上。
老太太这时坐在榻前的圈椅里,阮氏已转醒,却只是默默流泪,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自眼角滑落,晕*湿了佛头青绣藤萝的大迎枕面,
老太太安慰道,“别怕,已经去请大夫了。”从被子里摸出阮氏的手腕,摸了摸脉搏跳动的节奏,还是较为沉稳矫健,老太太心稍安,
秀荪见众人安顿好了阮氏,迈起小短腿跑到阮氏榻前,也不去晃她,只瞪大了双眼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老太太看见秀荪明明很担心,却强忍着不去吵阮氏的乖巧模样,心疼得要命,将阮氏的手腕放回被子里,伸手将秀荪拢到自己怀里,“阿荪不怕,有祖母在,不怕。”
祖母掌心的温度透过秀荪的头顶传进她的脑袋,焦急害怕的秀荪稍稍安心。
老太太看了一眼面色安详了一些的阮氏,撑着圈椅扶手疲惫地站起身,问申妈妈,“那女子在哪儿?”
申妈妈答道,“在外院小花厅。”
老太太垂下眼,沉吟了一会儿道,“把她带到这儿来吧。”
她一点也不想让那贱*人脏了她的地方,可是在浣石山房,起码可以保证没有让不该被人知道的传出去。
不一会儿,就有婆子将那白衣女子引了进来,阮氏则一直垂着眼,根本没往外间瞄。
秀莞仍旧站在明间中央,老太太没让她退下,她不敢走,抬眼望了望西梢间的方向,阮氏和秀荪在那里,她不敢进去,看看老太太身边已经有申妈妈站在那儿,她只好退后两步,退到圈椅旁站着,学着秀芷平日的样子,低头垂手,装作自己就是个花几。
那白衣妇人缓缓进了门,缓缓走到地毯中央,一眼也没有看旁边站着的秀莞,单手撑着后腰小心翼翼地下跪,还自己调整了下跪姿,微微隆起的肚皮再人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直到确定老太太看清楚了才抬头问安道,“奴婢秦惜颜拜见老太太。”
直接自称奴婢,而非可进可退的小女子或奴家,嗯,有胆识。
老太太仔细打量了她两眼,一身纯白的蕉布衣裙,包裹着那凹凸有致的曲线,黑披在身后,只用朴素的岫玉挽起半边,此刻她垂着脸,却难掩秀色,也许是因怀孕的关系,那一张笑脸艳若桃李。
不过单从长相来看,还是被那妖娆丰满的莫姨娘甩了一条街,实际上她的气质看上去与赵姨娘很像,都爱以孝扮俏,只不过这位秦姑娘是升级版,除了柔弱顺从、娇柔可怜,骨子里还透出一丝丝才女的斯文端丽、高华清婉。
老太太就想起自家儿媳那苍白如纸的面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哼哼了两声,“老太婆可不敢当,你算什么奴婢,卖身契何在?”
要是老太太一开始还觉得这女子收了就收了,以后好好管束便是,这会子她就有点想要考虑留子去母了,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低垂的纱帐,自家正牌儿媳妇还在屋里躺着,又瞥了一眼远处站着的秀莞,这不安分的女子竟然能连秀莞都通了气,凭她那儿媳妇直来直去的性子,八成招架不住。
这就是乱家之源啊乱家之源,她拼着这个男女尚不知孙儿不要,也得想办法保住儿媳妇,她要的可不是眼前的一个孙子这么简单,她要的是老四房的崛起和子孙繁盛,要做到这两样,都少不了儿媳妇。
这来历不明的女子算什么,就算要抬个人进来生孩子也轮不到她,想到这里老太太看过去的眼神就凌厉中带着不屑。
那女子却好像是被老太太给吓到了,趴在羊毛毯子上咚咚咚磕起头来,“老太太,您就收留奴婢把,要是没了褚郎,奴婢和孩子就没了活路了。”
羊毛地毯虽厚实柔软,跪在上面舒适温暖,可也为磕响头这项运动增加了难度,想要磕出适当的声响,就必须加大力度。
秀荪在里屋听着有些解气,心想,要出同样的声响,是按照原先的力度磕在青砖地上疼呢,还是加大力度磕在羊毛地毯上疼呢?秀荪觉得脑门一阵酸麻,她没试过,也不想试。
“老太太,”那女子再次启动美妙的嗓音婉转哭泣,“只要让奴婢呆在褚郎身边,做个使唤丫头也甘愿,老太太,您就可怜可怜奴婢,收留我吧。”
“哼,”秀荪刚想冷笑,冷不防听见耳边一声轻嗤,秀荪悚然一惊,转脸朝身边望去,竟是阮氏,嘴角嘲讽地翘起来,她脸色依然苍白,却没了方才一脸生无可恋,疲倦的神色好了许多,此刻正饶有兴致地聆听外面的声音。
秀荪就瞪着大眼打量她,生怕她身体有什么不妥,阮氏不经意间转眼看见秀荪正盯着她看,满眼都是担忧,窥了一眼一帐之隔的外间,见没什么不妥,又冲秀荪招了招手,那眼神还有些兴奋。
秀荪不明所以,小跑着到榻边,托着阮氏的胳膊,悄声问她要什么。
阮氏胳膊肘转了转,从秀荪的小手里脱出来,竖起葱管般的食指抠了抠耳朵后面,竟然抠下一小撮雪白的皮屑。
秀荪骇然,她凑近阮氏的脸闻了闻,方才担忧的小脸顿时黑了一半。
她嘴角抽了抽,额角跳了跳,竟然是白、蜂、蜡!
娘亲,良心大大滴坏了。
秀荪不依,凑到阮氏耳边轻声道,“娘,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吓死女儿了。”
阮氏却一脸理所当然,且用“我很聪明吧”的表情得意道,“提前告诉了你,我担心你演得不像啊。”
咔嚓,秀荪听到什么碎了一地的声音。
她被嫌弃了,她居然被嫌弃了!
她可是曾经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把自己伪装得端庄贤淑温婉善良的安宁郡主哇,居然有人如此理所当然地质疑她的演技!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秀荪决定好好展示一下,她就这么定定看着阮氏,定定地看着,小小的琼鼻一皱,滚烫的雷随就从那大大的水汪汪的杏眼中流出来。
成功把阮氏给吓到了。
阮氏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赶紧将秀荪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却见秀荪撑着她的肩膀站直了,冲着她咧着嘴笑。
阮氏愣了一下,明白她是展示演技,就轻轻捶了她的肩膀,无声指着她笑。
厅堂里老太太还和那女子周旋着,总算那女子的哭声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