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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她问,“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比我还爱你愿意为你去死……”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手术刀说,“那么让她死吧!你来爱我……”
女子坐在书桌前大笑,跳下实验室的椅子,站起身亲吻他。
……
“外婆!——”
“外婆?”久久失神的人回过神,低头看着怀里的一对双生幼童,浅笑,“怎么了?”
两个孩子齐齐看着葛婉怡,直到后来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然然糯糯地开口葛婉怡,“外婆,我们要去哪儿啊?”
“去你妈妈小时候住的城市,和外婆一起去看一个人。”
“妈妈小时候也住的地方?”
孩子们的关注点明显在他们的母亲身上,至于后半句倒是没有注意多少。
“是。”车内,葛婉怡搂着外孙和外孙女,神情慈蔼却也多了几分怅然。
A市,昨天下了雨,山路有点滑,好在女助理在一旁帮衬着带着哥哥安安,葛婉怡则牵着然然的小手,几个人一起从市郊区南山上山,安安和然然在家里虽然不是惯着倒也很受他们父亲寵,阿濛虽然身体没有了大的问题,但是体弱怕是要跟一辈子,差点要了命抱住的两个孩子,祁邵珩自然对安安和然然疼得要命,两个孩子还小,外出郊区登山时常有,但是爬这么高的山还是第一次,除了葛女士的助理,简赫也一起跟来。
夏天正午阳光强,怕孩子们难受会中暑,撑了伞就这么向上走,大人有些受不了,倒是两个孩子异常兴奋。
白鹿寺在A市南山的半山腰上,一路不断向上走,朝着石砌的台阶一个一个向尚迈。
然然伸手给葛婉怡擦汗,四岁半的女童说,“外婆,你累吗?”
“不累。”
然然想了想说,“一样。”
“什么一样?”
“外婆跟妈妈一样,都不说实话。”
“嗯?”葛婉怡疑惑地看着怀里的小外孙女。
然然看着她解释,“爸爸说,出汗就是累了,妈妈抱我的时候说不累是在撒谎,现在外婆也是。”
“小鬼精,你怎么这么机灵。”葛婉怡笑,捏捏小外孙女的脸颊。
上山到了白鹿寺已经到了正午,孩子们在兴奋也有些累了,寺院里相对于山路很凉爽,然然被葛婉怡抱在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寺院里的相关人员安排了休息的香客休息所让葛婉怡和孩子们休息,提及到霍启维,小僧说,“常空师傅在前面讲说经文,要等一会儿才能过来见他们。”
“没关系,不用告诉他,我们在这儿等着就好。”
香客休息的禅房很凉爽,孩子们累了一上午,每天在宜庄都有午休的固定时间,现在到了这儿,困了,葛婉怡哄了两个孩子躺在一起让他们睡一会儿休息。
安安和然然午休,睡得时间也不是很久,等两个孩子醒过来的时候,霍启维也不再忙碌,葛女士听闻后,带着两个孩子到见香客的前殿去。
香殿,佛像慈善和蔼,香雾弥漫中供奉的是人的信仰。
两个孩子乖乖地待在葛婉怡的身边,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就是有些好奇地四处看着。
直到霍启维出来,四年后再见,葛婉怡几乎有些认不出对方,她张口想要出声叫他。
只听对方看了她一眼后,相比她的情绪大幅度波动反而显得情绪平和。
“霍——”
“女施主。”一句称谓的打断,而后是完全的隔阂,时隔四年,一直完全是用尽全身力气活着的葛婉怡突然在听到这三个字以后完全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有些站不住脚了。
这样的情绪来得迅猛,却也让她觉得奇怪,到底说这么多年过去,她对他早该没有什么期待了,事实上也是如此,只是,她是依靠过去的记忆存活的人,‘女施主’佛教用语,这三个字让她感到记忆中有什么东西完全破碎了。
她笑了笑,笑容里有尴尬也有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可是很快这种情绪就消散了。
“大师,我来看看你。”这句话透着客套,可倒不显得生疏,毕竟他们都是那么熟悉的人。
双手合十祈祷了一句,霍启维说,“平安就好,我每天烧香拜佛祈福,看到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这倒是麻烦了你。”
“不麻烦,我与佛结缘缘由自此,哪有什么麻烦。”相比葛婉怡容貌上与四年前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将近六十多岁的霍启维却是真的老了。
沉吟了一会儿,他说,“关顾着说话了,我倒是忘了,快带着孩子坐下来歇歇。”
“嗳。”两个人对坐,真的见了面倒也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倒是一边的两个安静的孩子总是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
他们都在看孩子,葛婉怡说,“你看四年过去,这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在山上,我带他们两个见见你。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见他们两个。”
“这是——?”一直沉静的脸突然变得有些愕然,又带着很多说不出的惊喜,“这是邵珩和阿濛的孩子?”霍启维问。
葛婉怡点点头,应声道,“是,你看两个孩子长得多像阿濛和邵珩啊。”
“这倒是。”霍启维看着安安和然然,竟然有些移不开视线,看安安的样子简直和他爸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女童然然就更别提,从孤儿院抱回阿濛的时候是他去抱的,他现在看这个孩子,怎么能不激动地想到曾经的阿濛。
“真好,真好,真好。”连续说了三遍‘好’,霍启维对两个孩子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到他那儿去。
幼童毕竟年幼,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多少有些躲闪,葛婉怡跟孩子说,“去吧,过去吧。”
见外婆都这么说了,安安起先站起身拉着妹妹的手向前走,直到走到霍启维的身边,还是站在妹妹的前面。
“可真像。”霍启维看着安安,这么小的孩子,想要伸手碰却又怕吓到了孩子,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倒是显得尴尬的很。
“大师,你抱抱他们吧,第一次见难免生疏,小孩子多见见就熟悉了。”
“不了。”霍启维摇摇头,“小孩子到这儿见我,熟悉我做什么?我也老了,看到孩子们和你平安就好,我会守着这儿为你们祈福的。”
葛婉怡怔了怔,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好在孩子被大人教的好,也极其有礼貌懂事,到最后一人抱着霍启维的一只胳膊算是抱了抱。
两个孩子看着他,霍启维将手里求的护身符给安安和然然一人一个系在脖子上,“一定会保佑孩子们平平安安的。”
知道这是外婆的朋友,还提及了爸爸和妈妈,安安和然然倒是很听话,没有半点对霍启维的排斥。
孩子幼嫩雪白的脖颈,红丝线的祈福护身符,看着眼前的外孙和外孙女,葛婉怡有种曾经她看着之诺和以濛的错觉,明明她还没有好好做一个母亲,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外婆了。
一杯茶喝了一半,叹了一口气,她说,“时间不饶人啊。”
“是。”霍启维站起身,将窗子关上挡住了窗外的山风。
一盏茶,一扇窗,静坐在这儿,葛婉怡对面坐着的就是霍启维,将近六十岁的年纪,岁月在他们脸上都或多或少留下了很多印记,老了,终究是老了。
明明当初那么熟悉的人,现在坐在一起却说不上一句话来。
窗外,风吹着树叶沙沙直响,最后想了半天,她最终只问了一句,“一直打算就这么呆着了吗?”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笑,很久没再笑已经忘了如何笑。
“你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吧,人总该向着自己愿意生活的方式生活。”
“您说得很对。”霍启维看着她说,“浮世凡尘琐事繁多杂乱无章,你身处在那样的地方,我怕是什么都帮不了你了,可如果要是哪一天你觉得心里不痛快,你就来这儿坐坐,我还能给你沏壶茶。”
“好。”她浅笑。
这样也好。
不爱,不牵挂,夕阳之年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再想其他,那些牵扯不断的心事早已经留在了过去,留在了美好的大学时光,留在了曾经年少的梦里,像一朵花从尘埃里开到太阳下。
而,他们是最普通也最平凡的关系,知音,故人,也是朋友。
像是被他离别前的一句话说动了,心里一直淤积的东西终于融化开。阴差阳错,被命运分开将近三十多年,终于也算有了个结果。
后来的很多年里,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一个季节都会有位老太太上山来看看,说是来见常空师傅的,两人却也不见得能说几句话。
就是那么坐着,静坐着,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