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素珊所说,即便上阳城远在千里之外,即便金陵城全城戒严,也挡不住风尘仆仆归来的两人。
据昭清殿的守殿公公们描述,川王登基那日,大局将定未定之时,川王身着一袭崭新的明黄色龙袍在文武大臣恭敬的跪拜下走上宝座。那精神焕发的傲然气势,加之与祁詺承七分相似的模样,初初一看,竟还以为是国主归来。
然而,就在新上任的总管公公宣读完毕登基诏书那会儿,川王的衣摆都差点扫到了龙椅,靖后回来了。
没有任何风声预兆,靖辞雪在各种震惊、讶异的目光中翩然而至,月白长裙,雪纱掩面,一双美目清寒如月,气质冷冽如雪。与她一同入殿的还有亓官懿,双手抱剑在胸前,神色严肃警惕。亓官懿身后,是曹公公,手捧托盘高于头顶,托盘上覆着一块明黄色的绢帛。
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靖辞雪举步登上高台。与她比肩而立的川王不禁一颤,退开一步。
“新国主登基关乎国民生计,岂可如此草率!”靖辞雪寒声呵斥。
众目睽睽之下,她长袖掠过公公手上的登基诏书,眨眼间,诏书在白绫下化作片片残蝶。
川王怒不可遏,指着靖辞雪正要大骂,哪知靖辞雪一记冷冷的目光扫来,震慑得他怯怯缩手。眼前突然闪过一人的面容,他分不清那人是缪莹还是岩昔,却有了勇气,挺起胸膛不示弱:“诏书上有凤印和左右相印,斓瓴臣民都已认可本王继任斓瓴国主一位。皇嫂,我敬你乃皇兄的皇后,可你当着众臣的面毁坏登基诏书,这一行为可视为藐视皇威,论罪当诛!”
“诏书上并无龙玺,按古制,这份登基诏书做不得数。”靖辞雪看了他一眼,对底下众臣说道,“何况国主尚未驾崩,斓瓴国无须另立新君!”
一听国主未死,臣子们私下里交头接耳,谈论纷纷。
川王急了,心想,难道皇兄真的没死?再看靖辞雪坚定的眼色,焦急不已。这时候,有孟岩昔在就好了!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反驳:“皇兄与弥月国煊王交战中坠下苍戒之巅,已无生还的可能!”
“听川王的口气,似乎很希望皇上不能平安归来?”川王脸色大变,靖辞雪不理会他,继续道,“上阳城的将士一日不曾找到国主,国主就一日未死!”
“川王,国主御驾亲征这段时日,本宫亦不在皇宫,有劳你与左右二相代为处理国事。稍后,本宫自会论功行赏。”
闻言,谢复和张有风对视一眼,心生疑惑。
只听靖辞雪继续道:“从今日起,国主一日不归,就由本宫代君监国!望众臣不负君望,忠心辅助本宫治理好斓瓴国!”
此言一出,众人色变。
“不行!”川王大喝,“后.宫不得干政,就算要监国,也该是本王,皇上的亲弟弟,代为监国。皇兄他出征之前就已下诏。你凭什么代君监国?”
“就凭它们。”靖辞雪音色依旧清寒,但话中暗含迫人的气势。曹公公上前一步,她上袖一扫,覆在托盘上的布帛落地。
“龙玺凤印!”川王震惊了,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托盘上的两枚玉石。良久,才结巴道,“龙玺怎么会在你那儿?”
那龙玺,是祁詺承坠崖后,亓官懿交给靖辞雪的。亓官懿说,阿承怕他不能回来,所以留下龙玺,好让亓官懿以龙玺为证,带着靖辞雪平安离开斓瓴国。
靖辞雪没回答川王的话,而是说:“龙玺凤印在此,本宫有权代君监国,众卿可有疑义?”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臣反对!”
川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地看向说话的那人。此时看着张有风,竟觉得怎么看都顺眼。
“臣也以为不可!”谢复同样反对,手执玉板出列。
有了左右丞相的带头,底下臣子纷纷响应,一个个的都出列,说着“不可”和“反对”。
川王益发得有底气了,挺了挺腰板,不屑地睨了眼上前一步守在靖辞雪身边的亓官懿,说道:“靖辞雪,你是奸臣靖行光的女儿,你说由你监国,其实是窃国!”看到靖辞雪露在面纱的美目颤了下眼睫,他心中暗笑,果然不出岩昔所料,靖辞雪最忌讳自己的身世。再看众臣,一提起靖行光,都目露恨色。
“放肆!娘娘乃斓瓴国国母,岂可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
“放肆的是你,亓官懿!”川王一点都不怕了,“你不过是小小的羽林军统领,凭什么进昭清殿,凭什么与本王同站一处?”
“臣虽然官职卑微,却能号令整个皇宫的羽林军。”
亓官懿冷冷的话语慑得他无言以对,咬牙切齿道,“难道你要逼宫篡位不成?”
这分明是乱扣罪名,亓官懿才不会搭理他。
“本宫是靖相之后,可是国主在时未曾废后,可见国主对本宫的信任,相信众位卿家绝对不会怀疑皇上的英明!”
“臣不敢。”众臣附和。
张有风又道:“臣等不敢质疑皇上的英明决断,只是皇后娘娘乃女流之辈,古往今来,不论是北方还是南方,从来都没有女子干政一说。请皇后三思!”
谢复也道:“高祖帝还未建立斓瓴国之时,原是靛国的臣子,因靛国明帝荒淫无道,后妃乱政,百姓怨声载道。是以,高祖帝立国之初立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皇后娘娘母仪斓瓴,是后妃楷模,更该谨守法制!臣等请皇后娘娘三思而行!”
“本宫无意做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众卿大可放心。”望着群臣弯腰附和,靖辞雪摘下面纱,露出素雅恬静的面容,“然而,皇上是本宫的夫婿,也是斓瓴国臣民的国主。在外,本宫曾以女流之身率领军队大败煊王的罗门法阵,弥月大军败走北方。在内,本宫当以国母之身,肩负起国母之责,是以,于情于理,本宫都该为君为民守住斓瓴国。”
“今日,有龙玺凤印在此,本宫势必要代君监国!如有违令和不服者,一概以欺君之罪论处!”
闻言,众臣吓得面如土色。欺君之罪,祸及满门啊!
“若有觊觎皇位、结党营私者,不论其是皇亲国戚还是功臣名将,本宫都决计不会放过!”说这话时,靖辞雪清寒的目光直直望向昭清殿外。
而她身侧的川王却仿佛感觉到凛冽的剑气擦过他的面颊,令他心生冷意。
如今,皇后归来,代君监国,朝臣虽心有不服,但碍于其大破弥月军的威望和在昭清殿中露出那杀伐决断的气势,谁也不敢。即便是张有风这等风骨极硬的臣子,思及家属亲眷,亦是不敢开口反驳。
亓官懿也回来了,统领羽林军,皇宫里的军权也悉数落回他手中。有亓官懿和三千羽林军为靖后保驾护航,川王终究是败了。
“好在靖辞雪不知道诏书上的假凤印一事,否则,本王怕是要遭殃啊!”回府后,川王第一时间上了楼台,与孟岩昔抱怨。想象了下如果以刚才昭清殿上靖辞雪的那番气势,要是她仔细看了诏书发现凤印是假的,恐怕真的会不留情面拿他开刀。
孟岩昔脸色也不大好,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听了川王的话,他连连摇头,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素珊知道他心高气傲,步步诱他去紫宸殿逼曹公公画出凤印的图纸,谁曾想曹公公居然故意在图纸上留了个瑕疵,以此判断真假凤印。如今,真凤印在靖辞雪手里,那必然是素珊给她的!想不到素珊武功之高,连那么多羽林军都看不住她,还是让她出去了,去了紫宸殿暗中目睹他逼迫曹公公,去了宫外暗中接应皇后!
昭清殿上,皇后毁掉诏书,只是想给川王留个后路可退。川王是王爷,是国主的弟弟,她深爱国主,又怎会杀他?爱屋及乌罢了,就像当初他挑唆川王嫁祸皇后而祁詺承不杀他的道理一样。
可他什么也没说。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岩昔啊,你怎么了?”川王看出他的不对劲,夺过酒杯,“本王记得你今早也进宫了,是去了沐扶宫么?难道是缪莹出事了?”说到最后,川王也变了脸色。
“不是,我去了凡灵宫。”孟岩昔又拿出一只酒杯,无意细说,只道,“王爷,陪岩昔喝酒吧!”
“好!一醉解千愁!”想起自己和缪莹的好事被搅和,这比不能登基还让川王难受,当即仰首喝了一杯,恨恨道,“女子干政,天道不容!”
闻言,已经送到唇边的酒杯一滞,孟岩昔勾起了唇角,饮下那杯,说道:“对,天道不容……”
他的声音很轻,而唇角的笑意越开越深,看得川王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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