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月中旬，S市的夜里依然叫人觉得寒冷，冷峭的树梢孤立在寒风中，刮得树枝颤立。
幸好俱乐部的空调给力，绍阳还穿着短袖，正在“乐斗”平台上直播他小号的“英翼”排位赛。
“喷子们，喷完记得加一个关注再滚！”
他的话引得训练室其他几人发笑，大家正说得热闹，忽然一阵混合着水果的香味飘过来，瞬间缭绕着整个温暖的房间，那清甜如另一个季节的气息，简直就像是女性荷尔蒙的味道。
就连庄明隽也默默地回过头，一抬眼，就见霍今熙擦着半湿的头发走到电脑桌前。
绍阳已经关了直播，愣愣地望着那个披散着乌发的倩影。
“怎么了？”霍今熙发现大家的举动，只能微微地笑了笑，那笑容伶俐亲切地恰到好处。
“你……呃……”绍阳指着她半天，明明是已经习惯有女生在附近，可闻着这香味心底总有种不寻常的感觉，具体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你头发怎么这么香？”
“是吗？”她眼底惊讶散去，大方地解释说：“我用了椰子味的洗发膏，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瓶？”
绍阳心说原来如此，正想答应，又想起自己对霍今熙依然保持观望的态度，有些变扭地僵在原地。
高棱看着她微笑的侧脸，那眼睛弯起来如漆黑的一轮弯月，叫人愈发有说不出的悸动。
他咳了一声：“绍阳，你要是也敢用这种味道的洗头膏，以后就别进训练室了。”
绍阳：……
俱乐部里从来没有过女选手，霍今熙的出现无疑不是给这地方带来了一种别样的色彩。
而前不久官方终于发布“白晶之星”的绍阳转会到“英奇”的消息，再加上全新面孔的女选手霍今熙的加入，整个电竞圈可以说是炸开了锅。
“白星”与“英奇”的梁子是结定了，高棱先是公然喷了“白星”，接着“英奇”又将主力绍阳挖过来，简直就像是打了“白星”一个响亮的巴掌。
但究竟“英奇俱乐部”是如何凭着一口气续命，还招募到这样两位选手的，马睿对外一概只说找到了新赞助，那位老板不希望公开身份，所以各路媒体都找不出对方的真面目。
不少粉丝也去网上“人肉”霍今熙，但所得信息甚少，只知道她和高棱在网上打过几盘排位赛，有人怀疑那时候他们已经把“小山熙雨”给签下来了。
“英奇”对“无双”的常规春季赛第一场就在S市的体育馆举办。
这天中午霍今熙在比赛前接到韦筱竹的电话，说亲自到场助威。
她从洗手间出来，边走边深呼吸，随着比赛渐近，紧张的情绪难免也会跟着加剧。
按照资历和实力来说，自己确实不算最有资格拿到这个席位的新人，一来队里就直接作为正选上场比赛，那是多少拼命努力打电竞的少年们求而不得的机会。
她也和很多人私下谈过，包括刘主席，包括马睿经理，哪怕作为候补来“英奇”也完全可以。
但刘星辉只说了一句：“我从‘英翼’的第一位职业选手看到至今，我认为你可以胜任。”
她就此有了巨大的勇气，相信自己能够跟上“英奇”的步伐。
胡思乱想之际，已经回到了休息室门口，霍今熙刚要准备进去，左侧传来一道高扬的嗓音：“高棱呢，高棱，出来一下啊！”
那人目光梭巡了一下，落到她的身上，瞬间嘴角上扬：“哎，帮我把你们高队叫出来。”
说话这人鼻梁高挺，两道淡眉之下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唇角高傲地抿着，帅得很有个性，而那目光十分清润率然，很难让人心生反感。
“我们队的选手不是让你随便差遣的。”
随着训练室的门被打开，迎面而来是高棱的一张臭脸，他望着对方，单刀直入：“你们战队喜欢在比赛前挑衅别人吗，计队长？”
“个性不要总是这样不服人啊，我怎么说也是你前辈，你那是什么态度？”
就见这位“无双战队”的副队长计臻寻，全然不顾这是什么场合，手搭在高棱身边的墙壁上，微微俯低身子靠近他，“发了几个消息你都不回我，我们‘无双’提出的价格是不是还不够高？说了几百次让你来我们队，为什么不听话？”
高棱甩了他一个白眼，“可以，你走人，我就来。”
霍今熙面上依然保持镇静，其实心里也稍微了解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
高棱刚入“英翼”职业圈的第一支队伍不是英奇战队，而是“蜀都战队”，当时计臻寻也是“蜀都”的主力，一路带着高棱成长起来，说他是地地道道的前辈也不为过。
“你也慢慢有点样子了啊，反正离开‘蜀都’的时候就被叫做叛徒了，现在抛弃‘英奇’来我们这里，不是也没差吗？”
计臻寻很有架势，看到高棱站在霍今熙身边，明显是在掩饰着那种似有若无的保护，顿时起了坏心眼：“难怪不来，因为有了美女队友？你们感情不错啊。”
霍今熙穿着英奇的红黑制式队服，黑发齐整披落在肩膀，为了上镜还特意涂了淡淡妆色，那正气的造型倒让她看上去英气迷人了不少。
他还想调侃几句，谁知被人扯了衣领，直接拉到几步之外，整个表情都在瞬间蒙住了。
“对不起，是我没管理好队伍，这家伙又给人添麻烦了。”
说话的正是姗姗来迟的“无双战队”队长李诀，也是在Nest决赛和高棱一起去现场的那个男人，和高棱是私下很好的朋友。
他在霍今熙面前主动伸出手，显得温文尔雅：“我们在Nest见过，你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我记得，你好，李队。”两人轻轻地握了握手。
“你那位朋友真是伶牙俐齿。”
霍今熙没料到这位知名战队的队长居然还会记得那天和她一起在场的韦筱竹：“是啊，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
望着对方眉宇清朗又磊落的模样，忍不住就加上了一句：“……还是单身。”
李诀一愣，急忙做了个“饶了我吧”的手势，笑着回头，冲他的副队长：“时间差不多了，还不赶紧回去做准备，教练要骂人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离开了，高棱看着计臻寻的背影，蹙了一下眉，低头遮去了眸中的幽暗思绪。
那就是“无双战队”，拥有三位明星级选手的强队，也是最有希望将冠军队伍斩落于马的劲旅。
临赛前，高棱看向霍今熙，她察觉他是有话要说，于是也默默地等着。
“加油。”
只两个字，低沉，沙哑，甚至还有一些非常难以察觉的关切。
……
两队选手出场时，数个大灯照着他们的身影，晃得霍今熙眼睛发酸。
她下意识往高棱那边挪了一下步子，本以为是极其细微的动作，但那人忽然在她面方开口，声音低哑：“就算现在躲在我身后也没用，战场上是无处可逃的。”
只此一句，却叫人心头微震，她抬眸去看那个沉默的背影。
这个年轻人，十六岁就坐在这里打了第一场比赛，十八岁跌入低谷，然后过了二年，又一个二年，每一个并不漫长的转折点，却在他身上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霍今熙的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走到位子前刚要坐下，大概由于太过集中精神，脚下一滑差点没整个人摔下去，幸好一只手撑在椅子上了，才勉强坐回到了座位上。
“噗。”那边传来绍阳的笑声。
他的嘴角还没放下来，身边多出一位穿黑西装的工作人员，拿着纸笔递给他：“你没按照大赛规定穿着你队的统一制服，罚款三千，麻烦签字。”
绍阳：“……”
一周被罚三千，也是白打了这比赛……
队长龚友宇忍不住道：“我说小神童，据说你每周比赛都会花式犯错，即便有千万的转会费也经不起这样罚啊。”
高棱抚了抚额，怎么就会带了这么两个新队员。
庄明隽保持着他沉默的风格，安静地等待比赛开始。
霍今熙戴上耳机，望着并不大的体育馆依然坐满观众，她用力搓着手想缓解一下僵硬的手指。
身边有个装了热水的保温杯被递过来：“现在天气还冷，赛场光靠空调是暖不起来了，以后杯子要自己带。”
她接过高棱的杯子，滚烫的开水瞬间温暖了因为寒冷而泛白的指尖。
“谢谢师兄……”
两位解说的声音在麦克风里响起，随着大屏幕上展示出的两队上场成员资料，现场也是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支持声。
“我们看到，这次‘英奇’也是派出了纯新人‘小山熙雨’。”
男解说bigger是资深的老解说了，就他个人而言对高棱也是实力吹捧，所以对于重组的“英奇”也是报以极大的期待值。
“好像之前新闻报道并没有太多介绍这位女选手的篇幅，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
“不过，作为联盟里难得一见的女选手，我还是很希望小山熙雨能够发挥出她最好的水平。”
女解说叫优乐美，算是女性解说里比较专业的，双方都有她欣赏的选手，所以也是不吹不黑，非常客观地评价。
“让我们来看一下双方选手的职业。首先，无双战队拥有国内第一白魔法师克鲁苏（李诀），又有全能型选手狂骑士灰鱼蓝鳞（计臻寻），加上第一‘毁灭’天赋的召唤师歧路追魂（袁成浩），再加两位辅助型的武僧和圣骑士，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Bigger：“而“英奇战队”有了天才少年弓箭手不落王旗（绍阳）的加入，众人也是非常期待他和准神阿部（高棱）之间的配合啊，但不得不让我们担心的是……同样作为‘毁灭’天赋的召唤师，袁成浩的操作肯定是新人小山熙雨没法媲美的。”
“没错，再加上狂骑士本来就是一直压制刺客的存在，作为团队领袖的阿部可能会非常吃力。”
Bigger：“所以说他们两支队伍以前打过那么多次，‘英奇’的胜率很低啊，这也和属性相克有关，没办法的。”
优乐美笑着说：“那也不见得，‘锈骨暗夜’和高棱也是同样天赋的刺客啊。”
Bigger对于自己崇拜的高棱还是怀有一丝保护欲：“那人家‘锈骨’……说到底也是靠的团队配合嘛。”
这时候，大屏幕上放出的是全地图鸟瞰视角，比赛的地图都是电脑随机选择的，概率上来说基本一致，今天“英奇”对“无双”的地图是下着雨的薄光森林，从视线上来说，光线忽明忽暗，对选手操作也有一定程度的干扰。
“英翼”这个游戏并不是一上场双方直接去攻打对方的基地就能行得通，因为每位选手在初期被基地守塔的水晶和小兵打到会很痛，容易被直接打出团灭。
所以，前期需要靠双方做一些纠缠，杀一个是一个，各自得到Buff，才能去偷袭别人家的塔。
从双方阵容上看，“英奇战队”偏远程配合，而“无双战队”更容易对敌方进行近身干扰。
薄光森林里也依然是分上、中、下三路，“无双战队”比起侦查对方的位置，显然杀意更浓，刚开始计臻寻就操作着狂骑士“灰鱼蓝鳞”，带领一位武僧穿过薄薄的雨幕，找到小山熙雨的位置并发动进攻。
霍今熙操纵着召唤师和宠物波奇正面迎战，严防两个近身战斗，然而，她的招式顺序像是被对方完全看穿，计臻寻躲过她的“恐惧”，从左边跳起将正好也跳到这个位置的波奇一刀斩下。
霍今熙楞了一下，尽管因为她是新手，对方针对她来开局的可能性极大，高棱这边也已经做好了随时过来帮她迎战的准备，但谁也没想到她会被杀的那么轻易，不单单是技能被完美躲过，就连波奇的移动路线都被预判了。
这位武僧的天赋是肉盾坦克型，他替计臻寻挡住了“刺客”高棱的突袭，那边绍阳的支援已经快到了，此时，高棱在耳机里告诉队友：“小山已经没血了，等复活吧。绍阳你不用来了，我们去抓落单的人！”
霍今熙从复活点出来，按照高棱的指挥在他的保护下到中路和队友会合，结果路上又被计臻寻和队友埋伏，高棱凭借完美的一套连招秒了血厚的武僧，但霍今熙这边再次被灰鱼蓝鳞击杀，双方一换一。
可是，霍今熙已经第二次被杀，比赛中每一次的复活时间都会越来越长。
“第一局被针对成这样，真的压力很大。”
“是的，这个时候作为新人的熙雨，心态肯定已经被影响了，而且还是被‘无双’里个人操作最优秀的灰鱼缠上，希望这局阿部可以发挥他前期的带队优势。”
越陌生的东西越可怕，对霍今熙来说，不管是第一次的大赛，抑或是在联盟披荆斩棘的“无双战队”，全部都是陌生而恐怖的。
她发现高棱也已经顾及不了她这边的情况，他眸色幽深地看着屏幕上，耳机里是庄明隽传来的讯息：“他们有三个人在下路，准备入基地打防御水晶和小兵了。”
“回去支援。”
男解说激动起来，扯着嗓子说：“双方在基地前再次发生正面冲突！绍阳被对方的近战圣骑士缠上了，他反应很快，用了后跳技能闪躲，但依然被对方死死缠住，就算有百分之百的瞄准能力也用不成啊！”
优乐美：“我们看到，一旁作为辅助的庄明隽想要给他加血解状态，但是对他的走位还不够了解，几次都技能都给空了……真是太可惜了。”
这一局从霍今熙被击杀开始，整个局势愈发濒临崩溃，如今英奇战队被分割成三个部分，“无双战队”针对两位新加入团队的成员，先杀霍今熙，再孤立绍阳，打出了漂亮的战术。
“特别是小山熙雨，她几乎是和整个队伍脱节了，作为敌方的第一击杀目标，连伤害都没怎么打出来，阿部全程被王牌选手‘灰鱼蓝麟’和队长‘克鲁苏’轮流缠住，杀不了对方，自己又逃不了，回天乏术啊。”
随着英奇战队的战塔被对方推倒，耳机里一片寂静，高棱的呼吸声尤为清晰地传来。
接下来是十分钟的休息调整时间，选手们坐在原位，商量下一局的对策。
霍今熙踌躇着，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他们好像摸透我的习惯了，但是……”
“你连可以给他们研究的资料都没有，可能是他们凭经验凑巧的。”高棱觉得这个说法不可信，淡淡地说：“大家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来。绍阳，下一盘必须打出配合，龚队和明隽迷惑对手，小山熙雨……你尽量活到团战的时候，然后去骚扰对方吧。”
她的天赋是攻击型的，现在却要她只做好辅助的任务……
霍今熙面上淡定，然后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缓缓地收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