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抬了抬眉头,看着隔几而坐的女人只觉好笑,这个女人要他说多少次才会死心。将随意搭在炕桌上的手臂收回,正欲起身,却被洞察他意图的王氏骤然跪倒身前。
“皇后,此举何意。”今日这女人倒是很下了番功夫。
双手紧握成拳,跪在铺了高丽达进贡的毛皮软垫上,片刻功夫还察觉不出青石玉地面沁凉逼人。只一颗心,却是坠坠往下跌落,像是无底洞,即将被四周绝望所吞噬。
她吃了多少的生子秘方,可仍然没有过孩子,虽然前次和大家提过此事大家拒绝了。但孩子早已是她深埋入骨执念,剥离不得。
“大家,妾十六岁应选入宫。由同安大长公主保媒指给您做了东宫正妃。如今九年过去,妾早已不复当年模样。世家嫡女的傲气消磨殆尽,最好的年华已逝,九年里得不到您眷顾,之后恐怕更是有心无力。妾也问过自个儿倒是哪里不能如了您心意,想来想去,”王氏肩头微微有些颤抖,“也怪不得旁人,只当是妾福薄,没这个命。”
李治抱臂向后靠坐胡椅上(唐朝是没有椅子的,只有少量从边疆胡人那里传来的椅子,大家族是不用的,这里是萧澜的原因大明宫中才有的。)。俯首看去,但见这女人薄薄施了层脂粉,才发觉像是有许久不曾仔细看过自己迎进门来的原配嫡妻。
男人目光沉凝,脑子里尝试回想,却无论如何记不起她进门那时候如何模样。
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试图情真意切打动弘孝帝(这是李治最后的谥号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李治刚刚死时的庙号高宗,谥号天皇大帝,我不喜欢天皇大帝这个称号,但高宗也不太好,所以折中了一下。)冷硬心肠,却阴差阳错勾起那男人对蓬莱殿宫中萧澜的情谊。
“九年。”李治低低沉吟,若有所思。那不省心的娇妞妞贞观十八年应召入府,到得如今永徽元年(650年)正月十日,(永徽元年(650年)正月六日,高宗立嫡妻王氏为皇后。刚开始是写王氏皇后那是因为李治有旨意的,只是还没有行册封礼,没有正式告祖庙,上玉碟,不算正式。而这里的立是指正式完成了所以的仪式。)算起来已有六年光景。六年才得一子,如今虽还怀着一个,这间隔还是长了些。
这胎过后,再努力些无妨。
“年里大家对妾诸多宽容,妾自知做了错事,心里愧疚不已。若非您仁德,尚且念着夫妻情分,妾早已为人所害,哪里还能如眼下这般体面占着后宫主位。”
可惜那女人不长进,莫不然倒是能够将后宫交予她打理,他更是放心。皇帝耳边是皇后娘娘发自肺腑的感激陈情,心里如何想,王氏却是无从得知。
微微扬起头,眼看皇帝沉眸似有考量,没惹来他不耐烦恼怒,皇后娘娘暗自松了口气,能听进她说话,总比抬脚走人来得好上太多。
“妾才德庸碌,打理六宫事,已然觉得力有不逮。大家,妾往后也没别的更多指望,只一心盼着为您诞下嫡子,尽到为人嫡妻的本分。”
父亲曾有提点于她,贵妃能得大家看中必有其独到之处。若她能学得三分精髓,后宫里必有她立足之地。
无奈任她多番打探,那女人除了骄横跋扈,不懂规矩,能讨了李治欢心,也就只剩下言行粗鄙,直来直往毫无分寸。
落得今日地步,皇后也只能试探着拣了她说话不绕弯子这点儿略做仿效。这次斗胆说开了想要个儿子,就不知他能否应下。
这与先前初一十五祖宗规矩不同。若是皇上应下,定然会时常到她宫中安置,直至中宫有子。
“嫡——子。”李治缓缓低语。
“是。祖宗曾训诫妾,嫡子一事切不可疏忽,与前朝大事也是息息相关。”中宫久无所出,前朝那班大臣必定各怀鬼胎。大家总该比她更清楚其中厉害。
腿脚跪得有些,王氏不敢稍动,就怕丁点儿错处惹他不快。
李治低垂的眼眸,凝视王氏半是抬起的面庞。
这女人,竟还肖想嫡子。好得很!
“皇后方才说力有不逮。若得嫡子,岂不负累更重。”身子缓缓前倾,靠得近了,女人身上清透沉水香袭来,李治不觉便皱了眉头。
小女人偶有用香,沉水香也有熏过,却不如这般香气浮于表面,失了韵道。
头上骤然拢上层阴影,没料到他会主动近前,王氏紧张绷直背脊。方才抬起眼眸便见大家蹙了眉头,皇后娘娘倏然一惊,再回想他方才所言,莫非……
咬了咬牙,眼前到手的权势便是分出去少许,若能换来子嗣,千百倍值当。
“昭贵妃也是伶俐人。还在潜邸时便听大管事提过,昭贵妃未入府前萧家庶务都是贵妃打点,样样都是有条不紊。妾想着,若是自个儿真有了身孕,也算了却桩大事儿,说不得还得劳烦贵妃多些担待。”
当他跟前,划分出去好处,自然得提携。这般回话,总该能迎合他喜好。
李治沉沉打量她许久,近处看,这女人眼角竟生出了细纹。眼眶下虽抹了脂粉遮挡,到底能看出丝青影。
后宫诸人道听途说,只以为他不喜女人浓妆艳抹,个个都收拾得温婉雅致,便是梳妆打扮都颇有留意。却不知他不过是稀罕小妖精身上干干净净,随时都能逮了人亲近几分。
那女人作怪时候,几次涂涂抹抹被他撞破,惊艳有之,却不愿叫旁人见得她模样。索性便不允她多加妆点。
如今再看不过比萧澜大上五岁的王氏,弘孝帝只觉这女人心思太重,自然不比那小没良心的,保养犹如十几岁韶华少女(人家本来就只有20岁,当然是水嫩水嫩哒。),水灵灵勾人。
相由心生,也非全无道理。
“皇后身子尚可。太医上回诊脉,你当听得明白。”复而端坐起身,直直盯着她,眸色深邃难明。
就怕他以此推脱,王氏早有准备。“妾自是信得过太医。只是这几年妾也托家里人隐瞒身份,四下搜罗名医,寻医问药。偶从一游方道士身上得了一副单方,对孕育上效果非常,妾的家人以试过,于小儿无碍。就是生产时需辛苦些,妾却是甘之如饴。”
游方道士……弘孝帝抚着扳指的动作顿了顿。目中厌憎隐藏极深。
“今日皇后这话,朕记在心里。时候不早,朕另有要事处置。你所求之事,朕会命钱福明早予你个准话。”
王氏喜忧参半。这会儿没立刻得了他应允,她怎会不失望。好在李治没一语回绝,她揣摩着,即便这男人意动,也该要去蓬莱殿那边稍作安抚。萧氏毕竟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当下还有着身子。若是一反常态时常留宿她清晖阁,难免那女人闹起脾气,伤了肚子里龙嗣。
“如此,妾多谢皇上体恤。”强撑着起身,连凤袍都顾不上整理,亲自送了弘晖帝出殿门,看着他御驾远去,王氏方才长长松了口去。
“钱福。”
龙辇之中,李治嘴角缓缓露出丝嘲讽。
“传令内务府,着六尚明日午后往清晖阁寻皇后接手后宫事务。若有疑惑,可去奉安宫烦请韦贵太妃示下。”
才德庸碌……除了蓬莱殿那个顶顶狡猾惯是躲懒的,后宫之中,能够为皇后分忧代劳者众。
皇后娘娘再是猜想不到,她苦苦哀求之事尚未落定,这边皇帝已深深体谅她难处,顺势而行夺了她掌宫之权。
李治人还没进殿内,才步上台阶,便听小女人软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
“说了回来用饭,这时候也没见个人影。”
这是埋怨他来得太迟,叫她等得使了耐性?
“主子,大家该是快到了。方才赵嬷嬷不是传信儿说御驾已离了皇后娘娘宫里,奴婢瞧着也就片刻功夫。您若是坐得累了,奴婢扶您到殿外走走,顺道还能迎了皇上可好?”
“不成。咱大家自个儿都不着急过来,本宫出门迎接,倒像是仗着有身子,不乐意他往别宫里去,作势与他闹脾气。雅兰,去把那盘如意竹荪给撤了,叫小厨房另做了葵花麻鱼端上来。”
雅兰偷偷瞅自家主子一眼,看她不似说笑,正要去外间撤换菜色,却被大殿外赵嬷嬷请安的声音骤然打断。连忙退在一旁,果然便见皇上进得门来。
“菜色不用换了。”挥手屏退宫人,李治立在原地,平平伸展开手臂,眉头扬了扬。“贵妃?”
懒懒侧卧锦榻的女人,扑闪着水眸,微撅了撅嘴儿,磨磨蹭蹭近到跟前,不客气扯了扯他冠带,那意思,她这会儿气儿不顺。
受气包包样子。
“路上接急报,方才耽误了半刻钟。”伸手搂住她,李治俊颜浅浅笑开。“这般可还要撤了朕爱用的如意竹荪?”
这女人,小心眼儿闹脾气,摆在明面上生怕他瞧不出来。
一张素净小脸转眼就露了笑,乖顺靠上来亲亲他下颚,眼珠子一转,对方才不怀好意,在吃食上“亏待”皇帝一事,贵妃娘娘佯装不知。
“妾给皇上请安。”双手环着人,连屈膝都不成,哪里有半分请安样子。
“没个规矩。”嘴上教训着,任由这妖精一双小手身上施为,褪去外袍,再松开头上束着的冕冠。男人微微前倾俯身凑在她近旁,两人鼻息可闻,近在咫尺。
李治微闭着眼眸,抱着她沁着甜香的小身子,满足喟叹。“当真不愿提朕打理六宫?”
嗯?突如其来一句问话,只叫萧澜片刻怔愣。极快反应过来,却是连连摆手,生怕往她身上加担子。“妾就管替您生儿子,已是负累颇重。”
也不知皇后怎地又去招惹了他。能让李治这时候老话重提,怎么可能没个缘由。萧妖孽假惺惺替皇后娘娘可惜不过一瞬,眨眼便抛诸脑后。
男人修长食指点在她眉心,凤目精芒闪过。“不好奇打探?”
王氏缘何此刻请见,她便丁点儿也不好奇?
狡黠一笑,萧妖孽靠在他怀里自信满满。“皇上如今人还在臣妾宫中不是。”结果已然分明,王氏连到手的权势都保不住,她何需再多费心。
傲娇劲儿!一股子倨傲,偏偏就入了他眼。李治轻笑出声,待她与他更换上常服,牵着人自去用饭。
当晚清晖阁中,皇后娘娘辗转反侧,直折腾到三更过后方才勉强入了睡。
翌日大清早,王氏早早起身收拾妥当。身上一袭皇后凤袍雍容庄重,面上努力镇定没显出急切,一心盼着的,便是钱福带着敬事房孙公公一道过来。
皇上昨日所指“回应”,在她想来,该是暗指叫她留心翻牌子这回事儿。若是今日依旧翻了她坤宁宫牌子,那便是应了昨日恳请。
这回没让皇后久等,钱福果真带着敬事房孙公公一道前来。
王氏大喜过望,止不住露了喜色,眼中光华流转。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娘屏退左右,容奴才稍作回禀。”
不是应该直接宣召她今晚侍寝吗?怎地还有特别事情交代?心中陡升疑虑,面上依旧顽强带着笑颜,王氏强自压下冥冥之中不祥预想。
“皇上念着娘娘近几月操劳太甚,恐损了身子骨,特命奴才端来滋补汤药与娘娘调养。”挥手示意一旁站着的孙昌,便见敬事房孙公公给身后小太监打了个眼色。那面相白白净净,年方不过十三四的小太监,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捧着托盘,将汤药搁在紫檀木桌案上。
“奉皇上口谕,皇后王氏身体抱恙,着坤宁宫静心安养。六尚代行其职,凤印收归,暂交尚宫掌管。”
王氏还没从莫名其妙赐下那碗“汤药”中回神,紧接着便被李治收回凤印,连番意外,直叫她惊愣当场,愕然不知所措。
眼看这位一身华服端庄秀婉,一双眸子却恍惚慌乱,似要承受不住。孙公公暗自摇头,该办的差事儿,却是还得办的。
“御医谏言,服药期间,皇后娘娘不宜侍寝,故而奴才需得按规矩暂且撤下您的彤史。还请娘娘恕罪。”说着便伸手将第一枚彤史册子挑拣出来,顿时,俱是空空荡荡再无一物。
浑浑噩噩眼睁睁看着一行人告退离去,皇后僵直端坐,连呼吸险些都停顿下来。
先帝病重时她不过是暗中插把手,将大家隐瞒下的贵妃有孕的休息通过别人之手捅了出去,在说了这事后先帝知晓了也只是欣慰这大家又要添嗣了,并为怎样。这般几乎算不上谋害的小手段,落到最后,竟招致他狠心决绝,半分容她不下?!
惊怒交加,王氏狰狞着脸,却听身后柳嬷嬷一声变了强调的惊呼乍然响在耳畔。
“娘娘,这药,这药……”柳嬷嬷颤手指着案上那碗深褐色汤药,嘴唇直哆嗦,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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