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的低迷失落,朱寅安没有看到秦羽凤想像中的表情,抿唇不语。
很好,果然如三哥所言,朱寅安是个有良知的商人。”秦羽凤站起身,“那我们就能谈下去了,可否借副笔墨?”
朱寅安:“你最好写点有用的东西。来人,笔墨侍候。”
一笔一划行云流水,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整个大厦的地图跃然纸上,虽然简易,但是基本的山川河流全都做了标注,郡县划分也分明。
朱寅安啧啧称奇,脸上出现赞赏之色,“你是第二个人,竟然比她还要快地将这地图画下来,宇征兄果然没有骗我。”
秦羽凤:“那另一个是?”
朱寅安笑容更加好看:“不才在下,的妹妹。”指了指自己,一脸得意。
秦羽凤点头表示知道并记在了心上,微微躬身右手食指放在地图上,示意朱公子看。
“从长安到山东,魏王花了十七日,而从长安去兰州,路程短了一半不止,却是在第二十二天才到。粮食的运行就更麻烦了,拒我所知,现在赈灾的粮食是我父侯动用了西北三十万将士的口粮。看这里,这里山势陡峭,长年水土流失极易造成山体滑坡。另外这里,这里一条水路,以如今的水势,走水路可以更快将粮草运到。朝廷走的便是这条水路。”
“嗯,走对了。”
“这条水路要过黄河的一个断口,那里修了三座堤坝,最年轻的是当今在十年前命人修的。”秦羽凤看朱寅安:“是否还觉得安全?”
“那么些年也没出事,说明不是贪腐工程,至少还能用个二十年。”朱寅安:“你杞人忧天了吧。”
秦羽凤直起身,皱眉:“要不然找你妹妹来吧。”
朱寅安脸上鼓起气:“不用,我能听懂。”
“工部对这次水患没有看清基本问题,上奏只提了加固大堤,却没想要开支引流,若不是翰林院的郭恬上奏提出完整规划,随着王爷去了,我定然要去将工部放火烧了。”秦羽凤指了指地形图,“刚才那条陆道和这条水路之间有何关系看不出吗?正是因为雨水冲击才让山势变成这般,而雨水带着泥沙正是注入这条河道。流沙滚石日日时时冲击,如今寻到了爆发口,这堤坝如何不垮?”
朱寅安涨红了俊脸哼哼呼气:“那你怎么不跟皇上说?我能把粮食运过去?”
秦羽凤很认同地点头:“你可以。”
朱寅安:“好,可是走蜀道把粮食运到了,人也饿死了大半。”
秦羽凤:“对,但是不得不运。河堤还没垮,陇西的百姓还在等着,河堤一旦垮了,朝廷也会继续送粮。我从不担心饿死病死多少人,那种情况下,王爷必定是安全的。但是民心不稳,流民暴动会直接影响皇上名誉王爷安危,我便必须要防患于未燃了。”
朱寅安:“那你也用不了一百万担吧,何况,若是救灾粮成功运到,你怎么解释大批购买粮食一事?即便这些用上了,难道你要和皇上说‘我早就料到大堤会垮’的话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武安侯联合工部贪腐呢!”
“谢谢关心。”秦羽凤笑:“所以卖我五十万担,再送我五十万担呗。”
朱寅安额头青筋突了突,“做梦!”
秦羽凤:“好吧,不用送。但是我将定金付下,另外五十万担便是你们欠我的,两年后我依然以如今的高价付全款,到时再收另外五十万担。如何?”
“其实,你若是只关心延平郡王,我劝你不要买了,怕你过不了皇上那关,连着他也说不清楚。”
“饿着王爷也不行呀。”
朱寅安伸出手:“一共一百八十万两,两年后交货,另付一百四十万两。”
秦羽凤一算便知朱寅安还是按了原价,不过竟然将两年后的定价多收了,取出银票给他,笑道:“多谢。”
“其实,他是王爷怎么也饿不到吧。”朱寅安瞥她一眼,说道,语气淡淡,有些气愤。
“饿到百姓也不行呀,万一饿急了……”秦羽凤皱眉,愁上心头,“必竟我们王爷细腻光滑,鲜嫩可口。”
朱寅安:“……”
“秀色可餐,回味无穷。”
朱寅安抖了抖身子,“秦羽凤!你还要不要叫我的人运粮了?”
秦羽凤笑:“要。”
朱寅安脸色微缓,“说吧,走哪里运送,怎么运,我的人可以全听你的。”
“分成四批,二十万运送西北军营,北胡还虎视眈眈,士兵不能断粮。十五万走最安全的路去陇西解急。十万送往长安,我另有安排。余下五万劳烦朱公子放出消息,有自愿前往陇西的医者,每人可获百担粮食,余下的粮食,全部半价换取药材,三日后大夫和药材护送陇西这可比五万担粮食好送,您应该不反对吧。”
“可是在江南换药材不合实际,这里粮食没北方的需求大。”朱寅安皱眉,“估计筹集不了多少。”
秦羽凤:“哦,那我出去就说朱家将粮价涨到五两一担了。”
朱寅安:“好,我怕了你了,如果引得人来府里抢劫,我的一条命还不赔死?我写个收据给你,后天来找我,我们去看粮。”
秦羽凤看着朱大公子卖弄书法,连个收据都要写成草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笑:“字很好看。”
朱寅安抖了抖才交给秦羽凤:“本公子也是这么觉得的。”
秦羽凤:“……”
秦羽凤笑:“不过——”
“嗯——”
“比我家三哥差远了,连我们王爷也不如。”秦羽凤:“如果不想听我说教,下次写快些。”
朱寅安右手抬起,蜷起四根手指,食指指门:“立即走!”
虎贲营被安排来护运救灾粮,带队的是副统领李猛。
二十二艘船护送三十万担粮食,此时沿着黄河一支流向着受灾区而去。气候越发恶劣,天气阴沉却不见雨水。浑黄的河水,汹涌变幻。李猛站在船队首位,时刻关注着天气。眼见着天空中乌云压顶,竟然渐渐形成一条黑龙,像是要俯冲下来,一口将他们吞下。
“还有七百丈过这段路中河水最为汹涌的巫山河口,那里有三座堤坝加固,不过水势还是很急,全体注意风向,务必一举通过险关!”
在自然面前,百吨巨石也显得弱小且无力,三道堤坝之间长年累积沙石无数,一道浪打过来,沙石冲击一下堤坝,循循往复,终而不疲。两岸还有泥沙不断流入,河水浑黄如一条巨龙,誓要将阻碍清除!
山河飘零,风雨飘摇,李猛摸一把打在脸上的河水,干涩似乎夹杂着泥沙,“收半帆!二四五五四二队形,全体准备!”
嘭——嘭——嘭——
没有听到回应声,李猛转身看向身后,黄龙脱困,以势不可挡之势奔来,连带着天空上的黑龙一起席卷,铺天盖地,天翻地覆。
“王爷,已经有五百一十四人染上瘟疫,死了七人。”阿平身姿依旧挺拔,只是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疲惫。
贺钰连着两日没有休息,眼睑带着青黛:“在确定病原找出医治之法前,死者一律火化。”
阿平:“还有,郭大人也病了,虽然不是瘟疫,但是挺严重的。”
“好好照顾他。”
良久没有听见阿平“嗯”一声,贺钰转头看他:“粮食运到哪里了?”
阿平:“刚刚得到消息,巫山河道段也决堤了。运送救灾粮的军队正好行进到那里,颗粒无存。”
贺钰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缓缓合上的眼眸表现出他并非无动于衷:“赈灾银呢?”
“水陆两道皆被堵死,尚未想出运送之法。”
贺钰:“重整河道,改借蜀道,半法还用想吗?父皇将运送救灾银的任务给了谁?”
阿平低下头:“兵部尚书。”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贺钰恢复面无表情:“就这样吧,我们去看看河道挖到什么程度了。”
陇西都督府里的一个小院,听到巫山河道堤坝决口,郭恬捂着胸口开始不停咳嗽,眼神漠然缓缓闭上。
“大人,你睡吧。”
“睡不着,哪怕只快一天也好,咳咳咳,难道是天意吗?”
“哪里有什么天意呀,这可是陇西几十万人命,天的话,怎么会这样?”
“哈哈哈,也对,不是天意,事在人为。”
“那大人你快休息吧。”
“不急,你去将王爷找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是。”
晚上——
贺钰坐在郭恬床边,脸上表情很不愉快。
郭恬脸色苍白却是满脸认真严肃:“王爷,西北军营运来多少粮食你可知道?”
贺钰:“十二万担。”
“那么现在还有多少?”
贺钰笑容凉薄而冷酷:“本王两日吃了半碗饭。”
郭恬:“那么现在就请王爷再向武安侯借粮。”
“不行!北胡虎视眈眈,本王就算饿死也不会再向西北军营要粮了,西北是大夏的门面。”贺钰态度坚决:“本王是军人,本王知道将士不能挨饿!”
“不是叫他们挨饿,只要十天,从蜀地运粮过来,不仅可以化解现在的僵局,西北的将士也不会有多少损失。”郭恬眉头都皱在一起:“若非王爷没有听我的,前去巫山河口接运粮食,现在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