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暖立马就反应过来,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昨天晚上又去夜店了吧!晚上在哪睡的?现在世道这么乱,你就不怕别人在你酒里下药!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万一不小心沾上毒品,你这一辈子就毁了你知不知道!”
夏希希见她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忙塞了根棒棒糖到她嘴里堵住她的唠叨,一脸歉意,“对不起啦!昨天酒吧经理打电话给我,说原来那小姑娘不舒服没来,让我顶下班,我凌晨三点才下班,累得躺沙发上睡着了,早上醒了才想起来你今天结婚。”
“算了。”钱小暖无奈的挥了挥手,又似想起什么后道:“对了,我想回雪城给爸爸上柱香,你要跟我一块回去么?”
夏希希闻言忙摇头道:“不了,我穿成这样回去看夏亦锋,他肯定连夜托梦训我的,你自己回去吧。对了,姐夫呢?怎么没陪着你?你们刚结完婚,他居然让你一个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坐公交车?我这两天都没能好好看看他长什么样,网上的图片都好模糊,每张都被叶允闻那混蛋挡得严严实实的,又不是他老婆,保护的那么好跟什么似的。”
“我说了多少回了,我们只是契约关系,我除非眼瞎了,不然才不会嫁给他这样的男人。”
“姐!你说这话就不怕遭报应,嫁入这豪门这种好事,发生的机率小的跟天上掉人民币一样,你应该感谢咱爸跟你爸祖上积德,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轮得上。”
钱小暖百无聊赖的等着公车,听她一直替白凤年说话,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也是,什么好事都让我摊上了。人生中第一次结婚的对象是个才认识两天的贱男,唯一的妹妹为了打工错过姐姐的婚礼,这没心没肺的程度真是让我大开眼戒。”
夏希希避重就轻道:“姐,你这可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都不知道未来姐夫在床上多争气,多少女人排着队想上他的床呢……”
没等她说完,钱小暖已经有种想撕烂那张樱桃小嘴的冲动。
她得祖上积多少德,这辈子才能碰上这么一个绝世好妹妹!这么会替她‘着想’!
坐上前往雪城的动车上,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钱小暖支着脑袋发起了呆。
她本以为这场婚礼会见到白海川,可是他却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没能过来。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仍是周到的送了份豪礼作为新婚礼物。
他直接给了她海川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若折算为现金的话,大约有三亿多。
白家一干人等心里早已怒火中烧,却也只能强撑笑意,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莫名其妙抢走了他们三亿的资产。
白家人会跟很多人很多事过不去,因为财大气粗富可敌国,殷实的家底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惹事生非。
可是没有一个白家的子孙会跟钱过不去。比起花钱,他们更懂得如何敛财。
白翼天比看起来要和蔼的多,至少整个婚礼,他对钱小暖都是微笑相待。而季安琳则以身体抱恙为由缺席了婚礼,同样缺席的还有白若水,不过小丫头连借口都懒得多想,直接学着季安琳说了句身体不舒服。
这两个女人表面上是最不欢迎她的,但对钱小暖而言,最需要防备的并不是她们。
将厌恶挂在脸上的人永远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些满脸笑意,却在背后算计着如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例如白阳铭和白俊武以及他们的妻儿,这些人都待她很是亲近,送来的贺礼也绝非敷衍了事,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钱小暖总是能在这些人的眼神深处,看到满满的敌意。
她不愿再多想,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想多了只会杀死更多无辜的脑细胞。
车子到达雪城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左右。她也顾不上休息,直接坐车去了墓园。
拜祭夏亦锋的时候,她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发了许久的呆。
她习惯每个月回来看看他,因为怕她们都走了,他一个人会孤单。夏亦锋除了后来沾上赌博这个恶习外,其实是个很好的父亲。他娶了林如意后真心相待,几乎没让林如意吃过苦,更将钱小暖视如己出。
犹记得钱昊荣去世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她甚至没能看到他的遗体,连葬礼也没举行,就被告知遗体已经火化入葬,至于埋葬在哪里,也没有人给个消息。
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穿着军装或便装,在客厅里和林如意说着什么,没过多久钱小暖就听见林如意歇斯底里的哭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偷偷打开门缝,却看到林如意跪下来央求那个身着军装的男子,求他带她去见钱昊荣最后一面,可是那个臂膀腰粗的男人却一把将林如意踹开,警告她不要自找麻烦,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徒留一张薄纸在空中翩跹飞舞,最后缓缓落在地上。上面写着死亡通知书,纸张的左上角,是钱昊荣三个字。
在钱小暖的记忆里,她十二岁那年生日收到唯一的礼物,就是那张纸。
她曾经唯一自豪的事情,就是遗传了父亲过目不忘的天赋,可是那一天,她多么希望自己得了健忘症,忘记那张纸上写着的所有字,忘记母亲抱着她痛哭不止。
忘记父亲走了,再也没回来。
直到有一阵凉风袭来,她这才起身,又将夏亦锋生前最喜欢喝的二锅头统统开了盖,喃喃道:“爸,希希学校有些事没能过来,以后可能会挺忙的,不能每月回来一次了,你乖乖的听话,我烧的钱要是不够用,你半夜找希希托个梦,我下回多给你烧些元宝。酒这次没多买,怕你喝醉了在下面闹事。”
“对了爸,我结婚了,对方是个大户人家,个子很高,长得也好看,对我也挺好的。也没别的,就是想跟你说声,等希希嫁了好人家,我再带她回来看你……”
钱昊荣的离开,夏亦锋的去世,以及林如意的不告而别,再到最后陆思翼的人间蒸发。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之后,钱小暖才明白,对生命而言,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不论是接纳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接纳一个人的从此不见。
指尖掠过墓碑上的相片,抚过夏亦锋那张微笑着的脸颊,她忽然止不住的伤感起来,“爸,我遇到思翼了。你还记得他么?以前你老追着他满街打,每次他欺负我,你都一定会替我报仇来着。你还说要等着有一天看到我们结婚生子。可是后来我把他弄丢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在做什么,过的好不好。最近我又遇见他了,他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种生活,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好像,他也不认得我了。”
在这寂静的夜晚,她一个人,对着去世多年的继父说了很多话。似乎是因为孤单太久了,没有人会听她的倾诉和抱怨,只有这个曾经的父亲愿意永无止境的听她说话。
寂静的夏夜,她一个人走在雪城的马路上,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曾经住过的地方。
略显破败的旧式建筑,却有着一个十分温馨的小庭院,虽然现在已经几经易主,但仍旧能够看到爬出墙面的绿萝。
她曾在这里种植过许多花草,甚至心血来潮的移植了一株石榴树,本来生长的十分灿烂,却因为夏希希连续浇了半个月牛奶,最后怏怏的枯萎了。
这里有很多回忆,好不容易走出伤痛的母亲,温和慈祥的继父,不懂事却活泼可爱的妹妹,还有那个从天而降的少年。
炎热仲夏夜时,他们坐在庭院的走廊楼梯上吃着西瓜,夏希希在一边不住的捣乱,三个人总是不知不觉闹成一团。夏亦锋和林如意在厨房煮着晚饭,饭香浓郁,齐乐融融。
秋风寒凉时,雏菊开得最是烂漫,她坐在一旁仔细检查他的家庭作业,而他则满脸紧张的望着她阴晴不定的小脸,生怕因为答错了题而受她责骂。
春暖花开时,他不知从哪学的手艺,做了个精致轻巧的风筝,不是迎风的大雁,也不是傲气的老鹰,而是灵气活现的小麻暖。他在后面远远的放飞,让她牵着线在前面奔跑,两个人一起看着那只小麻暖越飞越高。
冬至雪飞时,他在院子里堆了高高的雪人,天未亮打电话将她吵醒,让她去看他的杰作。她冻得浑身发抖,怒嗔他扰人清梦。他却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声音温柔,说这样就不冷了。她越是羞涩挣扎,他越是抱得更紧。
不知不觉间四季更迭,似乎无论是奥热难奈的夏天,亦或是雪花纷飞的冬季,他总能制造出不一样的回忆,让她在日后无数的时间里,反复咀嚼回想,也不觉得腻。
收起那些散乱的旧时回忆,转身想要离开,回眸的瞬间,却看到一抹笑容。
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脱下的西装外套,似乎刚开完会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瞳孔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