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暖心疼不已地望着他脸颊上的伤痕,柔声道:“凤年,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这场争斗,也是时候结束了。”
黎川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好像倚在门口看了许久,又好像刚到的样子。
“你把他送我这来,就不怕我对他下手?”
听他这戏谑调侃的语气,钱小暖也来了性子,“要不是你成天在白彦祺耳边怂恿,让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希望继承海川集团,他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这么着急向凤年下手,不是么?你自己使不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居然不惜大费周章借刀杀人,真是让我佩服。”
“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依白彦祺的野心,也一定会走到这一步。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他可能不会这么心急的下手,甚至没时间好好布个精致点的局!更何况,这招借刀杀人,一次性解决了两个让我头疼的问题,又保护了你的凤年,两全其美,不是么?”
黎川咳了几声,手捂着胸口虚弱道:“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结果,白海川现在离崩溃已经不远了。他可能做梦也想不到,白翼天和一个下人生的孩子,居然会成为压死海川这个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黎川走到她身后,望向一脸平静的白凤年,不由叹了声,“他能娶到你这样聪明的老婆,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好像每一次,都是你在帮他?”
“我欠了他太多,如今这些,不过是在还债罢了。”钱小暖回身本想去煮些热水,却看到他脸色异常苍白,不由一怔,“怎么回事?药效还没发挥作用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黎川的声音也愈发虚弱,站久了,竟觉得支撑不住,干脆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我昨天就跟你说了,最近身子退步的厉害,昨天已经加了两倍的药量,还是没什么效果。可能是对这个药也免疫了,瑞士那边还在研发新药,不过最快也要半年之后才能做临床实验,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握过他的手,果真是一片冰凉。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就是成心的,一天都不想让我好过!”
他宠溺地望着她,扬唇笑了,“我对你说实话你也气,对你说谎,你更气。你这样,倒叫我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我倒情愿你骗我……”她起身去拿滚烫的玉石包好放在他手里,虽然她知道,那滚烫的温度对她而言好似火山,在他手上,却犹如温水。
他的眼睛扫向白凤年,声音低沉道:“起初我一直怪自己,不该为了复仇让你嫁给他,后来感觉到你对他动心了,我就更后悔了,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傻,居然为了这个计划,险些失去你。但现在觉得挺好,如果我真的不在了,还有他可以好好照顾你。”
“好啊!”她一边替他找大衣给他裹着,两只手用力给他扣着纽扣,一边眼眶含泪赌气的说着,“你有本事就走,一辈子别让我看到你!当初说那些话都是为了气我吧,故意让我离开他的那两个月,也只是为了确认他对我的感情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伤害凤年,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他出了事,我会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她手忙脚乱的扯着大衣,越是慌乱,越是做不好,那件大衣的扣子歪歪斜斜就是不听话,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苦笑道:“我甚至想过,如果你真的这么狠心背叛我,那我就把你也毁了,如果你做不了我的女人,那我也不允许其他人得到你。可是有一次白凤年来找我,他对我说了一句话。是那句话让我迟疑了……”
钱小暖止了动作,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轻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我甚至想过,如果你真的这么狠心背叛我,那我就把你也毁了,如果你做不了我的女人,那我也不允许其他人得到你。可是有一次白凤年来找我,他对我说了一句话。是那句话让我迟疑了……”
钱小暖止了动作,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轻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愿意。”
她愈发不解,“什么愿意?”
“他带我去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然后又带我去了一次墓地,他指着那些生命垂危或是已死之人和我说,我们都太贪心了,等到生命接近枯竭,我们才会明白生活的真正意义。他说他愿意为你生为你死,甚至可以为了你放弃现在的身份,放弃整个海川集团,只要是为了你,他都愿意。”
“可是……他之前分明和我说过,无论怎样他都是白家的子孙,海川集团如果真的遇到麻烦,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也考虑了很久才来找我的,对他而言,海川集团毕竟是白海川打下的江山,他或许以为白彦祺可以取代他继承白海川的位置。”
黎川的身子也困乏的厉害,强撑着起身打算下楼,“我不打扰你们恩爱了,不过他也不能在这藏太久,白彦祺的事,也是时候赶紧解决了。”
“剩下的事,你看着办吧。”钱小暖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陪在他身边。”
黎川的背影有片刻的停顿,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很快便转眼消失在转角处。
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失了神,手心仍旧是冰凉的,兴许是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肤,所以自己身上的温度也凉了下来。
而他,却终身活在这冰冷的温度中,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黎川回到房间本想换身衣服出门,可是眼角却不经意看到床头柜上的相框,那相框边缘磨损的厉害,花纹亦十分复旧,显然是存放了许久的物件。
只是相框却倒在桌面,他走上前去拿起那相框,眼眸望向那照片里笑意盎然的女孩,嘴角也不由扬起一抹笑意。
那是她十九岁那年拍的,她双手合十,似乎正在许愿,身后是瑰丽绮幻的美景,光芒万丈,好似天际银河都只是这浩瀚宇宙中的沧海一粟。
她并没有多少照片留下,她总觉得自己不上镜,所以不喜欢拍照,因此每当想起她,就只能看着这张照片发呆。
十九岁那年的冬天寒假,她破天荒的没有去打工,而是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背包过来找他,慷慨激昂的说要去旅行。
他问她想去哪,她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一脸严肃的说了句:“不知道!”
他当时差点没直接笑出来,“那你来找我干吗?”
她继续一脸严肃,一张小脸板得正儿八经,“我没钱!”
这次他是真的没忍住,直接放声大笑起来,“感情你真打算把我当银行使了!”
她嘟着嘴,声音里夹着一丝委屈,“我们宿舍有个姑娘叫黄美娟,前些日子去了趟三亚,说那儿的景色美的跟什么似的,还挖苦我,说我成天只知道打工赚钱上课,一点都不会享受人生,我当时心想,我要有钱才不去三亚呢,我肯定去挪威看极光什么的!三亚多没劲,不就一堆破海滩么,雪城的海比那美多了!后来我一琢磨,我是没钱,可你有啊,所以我就来找你了!你放心,为了不让白海川派来监视的人怀疑,我特意跟学校说去甘肃支教一个寒假,那帮人总不能跟着我去甘肃,你说对吧。”
黎川一脸无奈地望着她,一副我该拿你怎么办的宠溺模样。随后拿出手机,打了几通电话给公司的负责人,待嘱咐好工作,又直接叫了司机来,两人坐上车后,黎川向司机道:“去国际机场。”
钱小暖满心欢喜,一脸期待地问他,“咱们这是要去哪!?”
他却望向窗外不停后退的风景,心情愉悦道:“去了就你知道了。”
飞机经由莫斯科中转,全程有近十七个小时,但这是她第一次坐头等舱的飞机,兴奋的这里看看那里晃晃,后来问了黎川,说机票得多少钱,等以后赚钱了再还他。
黎川犹豫了片刻,然后说:“我还是别说了,不然你又得说以身相许来还债了。”
她白了他一眼,“切!以前说要以身相许,那是因为你救了希希一命,那是人情债,我赚再多钱都还没清的。再说了,不就是来回机票么,我这么聪明伶俐,以后肯定是当富婆的命,三五千我还是还得起的。”
一旁正好有空姐前来替他们送餐,听到之后,捂着嘴浅浅地笑了,善解人意地替钱小暖科普了一句,“小姐,这是飞往奥斯陆机场的航班,您乘座的就又是头等舱,来回机票大约在十二万元人民币左右。”
钱小暖的嘴角开始不停的抽搐,顿了一回又开始抽了,等空姐走远了,才不敢置信地望了眼黎川,“她刚才那是在逗我呢吧,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对吧……我去威尼斯的时候来回也才六千多块。来回机票得十几万,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黎川见她表情如此多变,担惊受怕震惊不已的样子又忍不住被逗乐了,“怎么,这次你是不是又得打算以身相许了?”
她咬着嘴唇惨兮兮地说了声,“黎爷,您能别这么折腾么,我这颗小心脏早晚有一天得被你吓死。对了,刚才那空姐说这是要飞奥斯陆的?所以你是打算带我去……”
后面两个字她一时没敢说出来,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敢一字一句道:“挪威?”
他笑着将切好的牛排餐盘和她的对调,柔声道:“现在正好是冬天,看到极光的机率应该很大。不过你这点行李肯定不够,我已经安排人给我们准备了最好的防寒衣,那边的气温比较低,要想活着看到极光,你穿这身肯定不行,没等极光出来,你就先冻死了。”
她咬着牛排,鲜嫩的上等牛腹肉,入口即化。但在飞机上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牛排,她再一次被金钱的力量所震惊了。
黎川嘴挑的厉害,加上饭量又小,所以每次吃的食物,一定要精致又精致。所以钱小暖常在这件事上数落他,说他皇帝舌王子嘴,吃个早饭都要金汁燕麦。
他笑而不语,却总是习惯性地将最好的食物统统放进她的碗里。
东京有个名叫小野二郎的寿司师傅,据说做了五十多年的寿司,他们家的寿司店在米其林红色宝典的星级餐厅上是三颗星的等级。被米其林认定为三星餐厅,则意味着,那家餐厅的美食,值得你专门去一次那座城市品尝。
他当时正好带着她去日本出差,当地的导游那家餐厅,但又说至少要提前一年预约,所以让他们这次正好预约了,等来年再到日本出差,正好可以去品尝一番。
对黎川而言,这世上少有能够诱惑到他的东西了,唯一除外的,就是美食。
他当即派人去预约,等到第二年再去的时候,便带着钱小暖去了。她不懂美食,更不懂寿司,只是觉得那简简单单的醋饭,加上新鲜的刺身,味道美得让人忍不住赞叹。
那天吃完寿司,回程的路上黎川问钱小暖味道如何?当时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她一路的注意力都放在樱花上,随口回了句,“还不错。”
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和那随风零落的花瓣齐舞,“我又安排人预定了明年的位置,到时候你再陪我来吧。”
她转过身回眸一笑,摇了摇头道:“不了,明年你自己来吧。”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看你刚才吃得很开心。”
她走到他身旁,将落在他发际的花瓣吹落,低声道:“我不喜欢那些太精致的东西,喜欢是件很好的事情,但太过于执着追求极致的话,会容易沉沦,一旦沦陷,就会为此而做出很多极端的事来。”
他明白她意有所指,黯然道:“不过吃个东西,你一定要弄得像这么沉重?”
“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看那个寿司师傅制作寿司的眼神,好像有点太专注了。那个老爷爷不是说了么,人这一生,只要认定一件事,再持之以恒的为之努力,就一定会有所成就。我知道你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未来的复仇计划……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这件事。你看,这座城市这么美,漫天遍地的樱花,可是你的眼睛,却被仇恨蒙蔽了,什么都看不见。”
她伸出手抚向他的脸颊,声音温柔,“阿黎,我们的生活,除了复仇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这些事更加值得我们为之付出一切。如果有一天,你愿意为了你自己或是某一个人,放弃你内心的仇恨,那就好了。”
“那你呢?你愿意为了某一个人放下这些仇恨么?”
她竟没有一丝犹豫,点了点头,“当然愿意。如果有一个人的出现,能够把我从这越来越深的泥沼里拯救出去,我感激他还来不及。”
那一刻,他很想告诉她。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他会为了一个人放弃他背负了半生的痛苦。
那个人,只能是她。
…
房间里洋溢着香糯的粥味,叶允闻被这股香味唤醒,打着哈欠起床,走到厨房时,却看到夏希希正系着围裙忙碌着。
她照顾他也快两个月了,如今厨艺进步极大,今天竟然煮了他最爱吃的鲜虾粥。
夏希希转身的功夫,正巧看到他起床,朝他打了声招呼,“快去洗脸刷牙,你吃完饭我替你换纱布,我待会还得去打工。”
叶允闻点了点头,走到浴室关上门,拿出牙膏后,右手习惯性的配合着左手将牙膏挤到牙刷上。他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忍住骂了声,“叶允闻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呢。”
他的骨伤早已好了,有她天天炖的排骨汤,又成天陪他去医院做复健,伤口痊愈之后便天天晚上给他做舒缓血液流通,这样无微不制的照顾,他手臂的伤仍旧用了两个月才好全,他自己反倒觉得太慢了。
可是,一星期前发现右手能够活动自由时,他没敢告诉她。他怕一旦说了,他就再也没有借口和理由跟她腻在一块了。
他不禁头痛万分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总不能一直瞒着,也该找机会跟她坦白了。
洗漱完毕后,夏希希已经将粥盛好放在他面前,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我加了些花生碎片,味道应该不错。”
他拿起汤匙吃了一口,味道果真比他想像中还要好,嘴角洋溢着满满的笑意道:“你这手艺快赶上我妈了。”
夏希希听完这句夸赞,不由也得瑟起来,却又很快咳了咳正色道:“跟你说件正经事,我待会得去帮我一姐妹当一天车模,今天正好周末,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这段时间她一直照顾他,惹得他倒向个孩子似的。他埋头喝着粥,却又猛地抬头望了她一眼,“你说你今天要打工,是要去当车模!”
夏希希已经开始准备换衣服,“嗯,怎么了?”
叶允闻此时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穿着裸露的姑娘们,一个个撑着**蛮腰站在拉风的跑车前面,被那些流着口水的男人们各种‘瞻仰’的画面。
他猛地站起身,筷子也不慎掉在地上,夏希希见他这么大反应,不由一怔,“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我……”叶允闻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他没办法看着她说谎,只得侧过头错开她的视线,“我有点不舒服,你能在家陪我么?”
夏希希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她走到他边上仔细的察看了一眼伤口,疑惑道:“明明复员的很好来着,你刚才觉得哪里疼?”
得,说一个谎就得扯无数个谎来圆,他在这方面连幼儿园都还没毕业,只得在被严刑逼供之前乖乖招了。
他不自在的挠了挠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句,“希希,你有喜欢的人么?”
她的回答甚至没有一丝迟疑,“有啊。”
在她抬头望他的瞬间,他恰巧也敛下眉宇细细打量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是我么?”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希希,在那一瞬间,脸蹭地红了一片。
她嗯了一声,尔后再也不敢多做停留,径直朝卧室跑去,准备收拾东西出门,“我陪你先去趟医院吧,我那姐妹的男朋友了,她今天得去酒店捉奸,所以我必须得去替她打工,不然她以后在那个圈子里就混不下去了。”
叶允闻却跟着她进了卧室,一把从身后将她抱住,夏希希这下整个人都懵了,“你……在干吗?”
他们朝夕相处,甚至同床共枕,连嘴都亲过了,可是这样刻意的亲密动作,还真是头一次,他一时也有些不自在,“明天你有空么?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不能现在说么?”
他却忽然松开她,披了件外套打算出门,“你不是要去打工么,走吧,我送你,再晚估计要迟到了。”
夏希希这下不淡定了,一脸凌乱不解的模样,“可是你的手?”
叶允闻眨了眨眼睛,接下来这段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脸皮厚的堪比城墙,“哦……早好了,我没跟你说么?估计是前些日子太忙,所以忘了……”
叶允闻也不全是骗她,这段日子确实是忙,白凤年车祸后的第三天,苏黎世的案子终于解决,白彦祺是第一功臣,因为是他找到了吴飞和白晟秋互相贪污的证据。
但白海川念及白晟秋毕竟是白家子孙,因此只对外界称白晟秋自此将彻底失去继承海川集团的机会,并未重罚。
贪污一事确认清楚,吴飞被送入监视服刑,可是苏黎世的工期进度还是要赶的。黎川已经放话出来,即使准时交工,这段时间由于海川集团的失误而导致的负面影响,仍将由海川集团全权负责!
白海川因为白家连续两次事故,而终日卧床不起,海川集团上上下下所有事务几乎都交由白彦祺一人打理。并在白凤年出事故的一周后,对外宣称,任命白彦祺为海川集团副总裁。
那时候的白彦祺,风光无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他而言,白海川不过是一个垂死挣扎的老头子,并无任何威胁。
而黎川这段时间一直安静地观望着海川集团发生的一切,白彦祺也从未想到,黎川让他爬得这么高,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摔得更惨烈。
白彦祺被任命为海川集团两周后,便开始谋划召开股东大会,会议内容则是将现任董事长白海川免职!
白彦祺二十岁回到白家,在国外学医的那段时间,每年寒暑假都会在海川集团学习继承人课程,他二十四岁正式进入海川集团,用了整整四年时间才终于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唯一和白凤年不同的是,白凤年用人,必挑精干之人,能力及忠诚度视为首要!而白彦祺则来者不拒,只要转投他门下,再中庸无能之人,他也乐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