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让自己的发音极其十分格外特别非常清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今年才27岁。”说完,瞪大眼睛看那男孩的反应。
那男孩恍然大悟似的长长哦了一声,继而又问道:“大婶,我是问你的名字,又没问你几岁。”
我觉得此时我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此时已经弃我而去了,我甚至压不住心头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作为一个女人,且还是一个奔三的女人,年龄!称呼!是最最不能忽视最最在意的事。可是这个小鬼,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我的底线。
收下一切繁复的思想,伸出手笑不露齿的紧紧握住他的手,从齿缝中迸出一句:“我是罗冰,很高兴和你成为邻居,很晚了大家都洗洗睡吧。”
说完猛的转身,低着头大步像自家门口迈着。
就在那一刹那,不幸发生了。
不知何处一阵阴风吹过,我房间那扇可爱的盼盼牌防盗门在距我两步的距离外,竟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天哪,我不禁感叹,到底是什么样的风力,才可以把那扇厚的跟床板一样的大门给啪的一声锁上?!
我欲哭无泪的望着那扇门,嘴角不停上抽。
“大婶,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没带钥匙。”身后突然幽幽传来罪魁祸首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有充斥着极浓烈的兴灾乐祸。
我背对着他用力摇了摇头,像个傻子似的大笑几声,朗声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白痴。”
然后他便长吸了口气,庆幸道:“那就好,大婶晚安。”伴随着轻快的尾声之后,是身后房门轻轻关上的声响。
待确定那小鬼已经从客厅步入卧室,决计听不到任何声音之后,我才敢勉强的呜咽出声,“我就是个白痴啊……”
那一夜,我穿着一身白痴到不行的悠嘻猴睡衣,跑到物业管理处厚颜无耻的讨了把备份钥匙才得以回家。
临别前那位可爱的保安大叔操着一口东北腔大声的嚷了句:“哎哟,这现在人的脑子都是咋滴了,怎么还兴大半夜跑外头不带钥匙。这秋天夜里风大的很,要是冻坏了可咋整啊。”
在关上门仍旧能够听到大叔中气十足的声音后,我只觉得有一大群乌鸦嘎嘎叫着从我面前飞过。
在那之后,我便认定,那个叫作言泽的臭小鬼,便是我这一生势必要扫除的扫把星!
回到家里才关上门正巧听见手机震动的声响,慌忙一个箭步冲到桌边拿起接听,果不其然是李辰打来的。
听声音显然他心情十分不爽:“怎么现在才接?”
我一边打开桌边的笔记本一边解释:“刚才有些事,会议结果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整个问题的重点及中心,反而找了个最最不该问的问题追问:“什么事?”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下去,难道跟他说我的盼盼大门刚才被一阵阴风给关上了,正巧我又没带钥匙。还是跟他说我刚才跟一个帅到不行的小弟弟搭讪?
“我刚才在上厕所。”这是我最后给他的答复。
他却又似做无意般问道:“身体好些了么?”
我一时有些微怔,随即轻嗯了一声,才又重复了一遍重点:“结果怎么样?
“那三个中等城市的提案已经通过了,不过有一个城市可能要更换一下,由我们公司决定,可以么?”他很快也恢复了公事上的一板一眼,连说话的语气亦是客气的没有丝毫破绽。
我望了眼韩千发来的数据表,其实三个城市的机票都已经定好了,平时其它的客户都会对我们提出的城市名单没有任何异议的,因而这次汇报不过是形式罢了。没想恒飞的要求那么严格,却又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得罪了他们,思量了片刻我才回道:“应该可以?”
“那我把名单和指定地点发给你,你接收一下,再见。”言毕,他便挂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发着呆。
还记得以前的他总会在挂电话前说上那一句话――罗冰,我爱你。
不由的苦笑,整整十年我都不曾想起过这句话了。
整整十年,我也不曾想起过关于他的点点滴滴过去曾经。
可是,他不过出现一个星期,我却没来由的将关于他的一切全部记起。那些关于他的记忆,不是说好了要全部忘记的么?
我明明,都忘记了的。
将工作全部做完,又打了几通电话将事情安排妥当,我才有了些朦胧的睡意,一时间欣喜不已,打算倒头便睡。
谁知……
又是那若隐若现的旋律从对面传来,这次我是真的火大了,拉开被子就往阳台冲。因为两个房间的阳台之间只隔着一条细窄的长廊,因而只要站到阳台便能将对面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言先生?”我对着紧闭的玻璃窗轻喊了声,因为已经是凌晨时分,害怕吵着其它邻居。
没有回音,而且琴音未止……
“言先生?很晚了,请不要弹了好么?”我稍稍提高了些音调。
依旧沉默……琴声依旧断断续续的响着……
“言先生,你还在么?”我有些不耐烦了,又加重了些声音。
终于有了声音,可是……
“楼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吵死了?!”
楼下的大叔推开窗子对着我鬼吼狼叫,我只好赔着笑脸指了指对门:“他们房间有人在弹琴,吵的我睡不着,所以才……”
我话说到一半就被那位大叔给呛住了:“我说你折腾什么呀,耳朵属兔子的?我们怎么都听不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那大叔骂骂咧咧的又训了几句方才罢休,脸红脖子粗的关窗去歇息了,留着我一个人在冷风里吹啊吹啊吹……
这是什么世道啊,悲惨的回到房间坐在初具窝里开始发抖,本来就有些感冒,现在可好,被这凉风一吹不变流感也成重感冒了。我的那个命哟,怎么就那么苦。
正当我坐在被窝里瞪着眼睛思考着该怎么入睡时,门铃响了。
披着厚重的棉被下床,透过猫眼瞄了瞄门外的半夜来客,待看清来人时我的心脏差点没被吓出来。
“李辰?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那么晚过来有事么?”我望着眼前的男人,真佩服自己居然没有舌头打架,掌声鼓励。
“我今天在公司里看你脸色不太好,刚才听你说话的声音也不太对劲,就想过来看看,刚好你的联系薄上有你家的地址,我就直接过来了。”说完,他的手就往我额头上贴,我下意识的便往后退。
上帝做证,那真的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阔别十年的老同学,项目负责人,除去这些身份的联系,便只余下初恋情人那个有些难听的形容了。我和他之间,在十年之后,便只余下这些牵连。
我该以怎样的姿态和心情,面对一个已经算做陌生人的关心?
他亦是下意识的拉住我的手,不顾我的挣扎将冰凉的手背贴像我滚烫的额头。
我轻闭着眼,不敢细细望他,许是因为加班还没回过家,他仍穿着那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只是领带被扯开了,领口的钮扣习惯性的解开两颗,显得十分随意不羁。
感受到那股凉意的离开,我才抬起头望他,而他的眼神亦是正对着我,我慌忙闪躲开来。我始终,没有勇气和他对视,因为我从来不能和他一样那般坦荡及从容。
“嗯,有点发烧,药吃了么?”收回手,他下了判断。随后像进自家门似的直接进了我的房间。
“李辰,”我叫住他:“这是我家,现在已经很晚了,生病了我会照顾好自己。谢谢你的关心。可是,你这样真的不太方便。”
他的身形怔了怔,转了身望着我,摊了摊手道:“是我有些鲁莽了,抱歉。我回国不过一个多星期,也没什么熟人。今天心里有些烦,却发现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所以就想到你了。”
我被他的这番言论气个半死,什么叫心里头烦想找个人聊天,然后就想到我了?他把我当什么?午夜付费聊天小姐么?
“很晚了,我想休息了。”我表面平静如水的像他解释。
“饭吃了么?”他依旧不肯放弃。
我点了点头:“回来的路上吃过了。”
他抿了抿嘴,冲我笑了下,又从口袋中掏出几盒药来放在桌上:“我帮你买了些药,我记得你对很多西药过敏,所以买了些中药,记得按时吃。”
说完,他起身便朝门外走去,亦如他先前进门时一样,不需任何的同意和允许。
“李辰,”我再次出声叫住他,他的脚步停在去往电梯的过道中回身不解的望着我,我蓦地一怔,我干吗要叫住他?叫住他要说什么?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想要叫住他呢?我理了理纷乱不已的思绪,勉强的冲他展开一抹笑来:“谢谢。”
他语中亦是带着轻笑:“晚安。”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踏进了电梯,我望着电梯门缓缓阖上,再望着他彻底消失在我的眼前,竟有种患得患失的错觉。
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轻抚着他先前试温的额头,似乎还残留着他冰凉的温度。夜风正寒,我便那样站在过道中怔怔的发着呆。
凌晨时分,他孤身一人前来再到离开,前后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
他的突然出现扰乱我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湖,卷起一片涟漪,此时他的音容在我的脑海中翻腾倒带,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为他的到来而紧绷。
他刚才似乎说,我记得你对很多西药过敏,所以买了中药。
还记得么?记得我对西药过敏。
那么李辰,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对西药过敏么?
我不能用依稀记得之类的遣词造句,因为那天的一切,我的大脑硬盘皆详细的记录在册。那是一段太过难忘及不愿回首的过往,我又怎么能,说忘就忘。
先要从雨说起的,仲夏时暑假的某一天,雨季时分。
那是一场诗情画意到极致的小雨,雨意缠绵且悱恻。
蒸蒸的水汽将人的视线缩小,总感觉似朦朦的雾。天空并不阴霾沉重,我甚至能够在大片黯淡的云层后看到阳光的影子。
因为我是坐在窗边,可以歪着头欣赏着滴落在窗面上的雨水,从小小的涓流汇聚成一股,然后变成一滴大大的水珠,因抵不住重心引力而滑落。
我的指尖跟随着一个目标,望着它由小小的雨滴继而成为一颗硕大的果实,然后乐此不疲的跟随着它的轨迹下滑。
那是新体育馆落成的日子,全校集结在体育馆感谢那个满肚肥肠的赞助商,宽广的体育馆中竟也能融下近千名的师生。因为是重点高中,学生们都属于听话且乖巧的,因而体育馆除了台上那位领导的发言外,沉静无比。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发着呆,望着窗外朦朦的细雨,或是,望着由玻璃反光的那个男生的侧脸。
他正用手抵着头睡觉,挺俏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轻微的颤抖着,还有眼角下方那颗醒目的泪痣。那样静静的望着,也觉得这样的集结大会是那样的幸福,只希望学校能够每天都集结全校师生,最好还能像这样,让我们两个班级邻坐在一起。
突然间掌声擂动,体育馆内的千百名师生齐齐为已经发言完毕的领导鼓掌,也吵醒了睡梦中的他。迷茫的抬起头,便对上我的眼神,我慌忙闪躲开来,再用余光睨像他。
却发现他的嘴角似乎有着轻微的嘲笑,便又低下头睡了过去,我的脸顿时便红了开来,不断念叨着希望他别误以为我是花痴之类的祈祷。
领导发言完毕,学生们也打算起身排队离开体育馆。
就在这时,我却突然听见一阵尖叫,顺着同学们的眼光望去,一个巨大的吊灯因为松动正从天而降,正砸像李辰他们班级。
其它同学早已纷纷散开,谁料他才刚刚因为尖叫声醒来,来不及跑开。
我只记得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全身血液了起来,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激情澎湃。在那个吊灯被之后的电缆拉扯的距离地面仅有一米之高时,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奋力一推,将李辰连带着桌椅推到了一旁。
整个手臂都被桌椅锐利的边角划开了口了,额头也被桌角撞到了,最为严重的却是腹部与地面摩擦时带来的刺痛,鲜血犹如涓涓溪水般的往外倾洒。
之后便是一阵更加尖锐的叫喊。一声巨响,电缆因承受不住重力被扯断,吊灯整个砸在我的身侧。有无数的玻璃碎片凌乱的洒在地面的声响,那些尖锐的碎片在地面蹦跳着扎进我的皮肤中。
我甚至连喊叫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无助的趴在地面忍受着皮肤破裂带来的疼痛,期待着有人能够将我带离这个痛苦不已的世界。
然后便是一阵热浪袭来,吊灯的电缆上因为摩擦有着微小的火星,却因为吊灯中的热量而起火。因为体育馆的地面由地板铺成,每个学生的桌面又放满了新体育馆的介绍纸张,火势瞬间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
我的皮肤亦是被那股热浪灼伤,衣衫的边角开始被火苗烧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味。
有一双冰凉的双手伸过来,将我从火堆中扶起,背在他身上,有着熟悉的馨香传入鼻间,伴随着呛鼻的焦味。
耳边有无数的尖叫及喊声传来,有老师的有同学的,还有秦筱和向暖站在远处朦胧模糊的身影。
在因为疼痛彻底昏迷前,李辰在我耳边大声叫道:“你这个白痴!”
也许在他的眼中,我就是那样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吧。我那样认命的想着,可是我救了他不是么?为什么他却不说谢谢呢?至少也会担忧的叫出我的名字,或是失声痛哭的。如果是我,遇到了那样的情形,我一定会泪流满面的,不是么?
那次的意外火灾因涉嫌学校李工一事,而被大量新闻媒体报道,诸多媒体的措词几乎一模一样,不外乎以下几句……
经调查,在此次因李工偷工减料提前结工日期导致的意外中,有一名罗姓同学因意外导致二级烧伤,可能有毁容致残的危险,另有一名李姓同学因见义勇为将罗同学救出火海受到轻微烧伤。此起意外并未导致其它人员伤亡,相关部门已经开始着手此起意外的善后工作。下面我们来看其它报道……
不过匆匆提起,便被一笔带过,那次的意外不过在新闻及报纸上闪烁了一天而已,便被人们忘却。
而李辰,在那次将我从火海中救出后,手臂却受到了灼伤,留下了疤痕。他手腕上那道细长的疤痕,便是在那次意外中弥留下的。
在背面烧伤处缝补新皮肤时,取皮、消毒、取位再到最后的缝合,那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开始服用大量的镇定剂及止痛药减缓疼痛,整整两个月的复原期,我一个人在那个充斥着苏打水气味的阴暗病房中,忍受着痛不欲生的折磨。
因为在无菌病房,家人及老师前来看望都必须经过许多繁复的检查过程,因而在入院一段时间后,前来探望的人也变得寥寥无几。
他曾经和老师一起来看过我,不过据说当时我还处在昏迷期,心跳起伏很不稳定,他们甚至没能进到病房内,只隔着一层玻璃看着我全身夹杂在一大堆的医疗机械中。
在我醒来后的日子里,除了偶尔前来看望的父母及家人,便只剩下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还有那些永远吃不完的药和打不完的针陪我度日。对了,还有永远不会间断出现在桌上的巧克力,不同包装,不同口味,来自相同的人。
我不能吃那样的高热量食品,便让罗雪拿回家统统放在冰箱里,等我出院了,再慢慢的吃。谁知,当我出院回家之后,冰箱里就只剩下半个冰箱的空盒子了。
那是我人生中犯下的最为严重的失误之一,居然将食物,而且还是不可多得的上等美食交给罗雪保管。
但自从那次住院之后,我便开始对许多西药产生了或排斥或免疫的症状,因为在病发期的过度服用,所以但凡生病都只能吃一些药性慢却能医治根本的中药。
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次的烧伤会让我毁容,其实没有。因为当时扑开李辰时我是前身着地,大部分的烧伤都是在背面,可是我的颈后却有着一块难以遮掩的伤口。
后来我在那里纹了个刺青,那是一个希腊神话中的太阳图案,代表着希望。
可是,我曾以为会永远陪伴着我的希望,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我。
我该怎么为那次的冲动祷念,又该怎样才能面对那些破裂残缺的**,还有那一段永远抹除不去的阴霾动荡的记忆。
在我的十七岁,因为救了那个少年而遭受到了令我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伤痛。
在那样一次惨痛的价代和付出后,我最终换得的,却是那个泪流满面的雨幕下,他绝决离开的背影。
第二天我没有去公司,因为感冒升级了。虽然吃了药也喝了半桶热水,可是病症却没有丝毫褪减。那天我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打电话给韩千,亏的那厮还有良心,连声说让我在家好生休息养病。
幸好在前晚已经将手头上的工作结束了,只要等访问员将问卷带回才会开始新一轮的忙碌,我便待在家里好生休息养病了。
正当我昏沉沉的睡了一个美觉后,却闻见一阵好闻的食物香味。
因为实在抵不住食物的美味,正巧我饿的难受,便想起身做些吃的。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起身朝厨房外走去。
抬首的瞬间,却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半死。昨晚那个害的我不得好眠的小鬼,此时正戴着我的懒羊羊围裙在我的厨房捣鼓着什么。
“言先生?”我诺诺的出声唤他,却因为感冒和口渴声音沙哑。
他猛的回头,一脸爽朗的笑:“你醒了,粥很快就热好了,你先坐一会。”
最近的人都是怎么了?喜欢在人家家里当老大。这是我家唉?!这是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拼命努力存了好几年的钱,付了三十万首付才买下的小蜗居,可是为什么昨天的李辰和现在眼前的小鬼都弄的我像客人似的?
我强压下想要把他踹出房间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你怎么会在这?”
那小鬼却不答话从锅中盛出一碗香浓软糯的皮蛋瘦肉粥,放在我面前嬉笑道:“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有一只乌鸦从脑后飞过,现在的人不但喜欢强闯民宅,还喜欢忽略问题重点。我再次重复了一遍重点,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