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罄的心情果然平静不少,虽仍然时不时坐在窗边发呆望海,却比以前开朗温和许多。尽管如此,他却依然不想出门,只想跟计寒待在别墅里。
计寒觉得他最大的变化是……比以前会撒娇了。
煮菜比以前丰盛许多,嘴巴上虽然死不承认,却每天眼巴巴地等着计寒回家。因为偶然间发现计寒喜欢奶制品,每晚都把一杯牛奶热好放在桌上才去睡觉,却就是不端到计寒的跟前。
即便忘记了最痛苦的回忆,楼罄还是经历过许多不安。计寒偶然间见到了他身体的伤痕,触目惊心,斑驳交错,应该是被人虐待的结果。计寒追问过一次,楼罄只说是他自己弄伤的,便闭口不言。这些回忆却不能抹去,楼罄只怕还是没有安全感。
有些伤痕,可以慢慢抚平,但是需要时间。
而时间正是计寒所匮乏的。
教委的文件已经下达,计寒再过几天就要调离,心中也七上八下。这少年像在他心里生了根一样,想起要走竟然有些不舍,恨不得带他一起离开,只是他对楼罄存的心思有点见不得人,却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想法?
一个17岁的孩子,未成年,很快面临高考,而且性向不明,计寒就算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应该存在心里……吧。
这天下午,已经到了必须要离别的时刻。
计寒一整天都有些不安,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却又有种无力感,神不守舍。回到楼罄别墅的时候,见他正在厨房里忙活,鲜奶的香味四溢。
计寒笑着说:“你在做什么呢?”
楼罄捧着一碗热气升腾的炖奶走过来,用小勺舀了一勺送到计寒的嘴边,略带期待地说:“试试看怎么样。”
计寒抿了一口:“不错啊。”
“是吗?”楼罄用勺子也舀一口送到自己嘴里,扬着眉毛说,“试了三次,这次的效果还不错。”
楼罄的嘴角带笑,又舀一口送过来。计寒平时绝对不用别人舔过的勺子,这次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没拒绝,张开嘴巴吞了下去。
两人便站在厨房的桌子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炖奶。
楼罄虽然没有明说,计寒也知道炖奶是楼罄专门为他做的。这少年不喜欢当面邀功,却无声无息地为了计寒把家里做了诸多改变,水壶、杯子、用具都放在计寒习惯的地方,煮菜的味道也比以前稍咸,更合计寒的口味。虽然都是小事,也毫不费功夫,却说明楼罄这个人有多细致。
楼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没有在讨好计寒,只是无意识地想让计寒住得更舒服一点。
楼罄不说,计寒也不点透,心里却忍不住想着:虽然楼罄才17岁,还是个未成年,但是他将来还能遇到这么合心意的人么?
难道就什么也不做,这么放他跑了吗?
楼罄的嘴角沾了一点白色炖奶的残迹,计寒伸手指了指:“你嘴角有东西。”
楼罄伸手去擦却没擦到,计寒伸手过去替他擦了一把,两人的视线交汇,楼罄的眼睛里又透出一丝笑意。这少年真的很喜欢别人同他有身体上的碰触啊!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自己现在不出手,他将来被人摸着摸着就摸到手了,岂不是叫人捶胸顿足、后悔莫及?
计寒像是魔怔了似的,突然拉着楼罄的下巴,自己的脸缓缓靠近。
楼罄一时间怔肿,计寒已经轻轻贴上,亲一下嘴角,再亲一下唇瓣,见他没有抗拒,舌头探出来舔一下,再亲一下,舍不得放手,舔着他的嘴角,试探着顶入他的口中。
楼罄突然将他推开,手上端着的碗也顺势跌落在地,瓷器摔在地面发出破碎的声音。他的脸色通红,情绪汹涌,连胸口都在不断起伏,不知道是慌张还是恼怒地说:“你、你在做什么?”
计寒垂着头道:“我好像喜欢你。”
“你、你是个男的!”
计寒的头沉得更低:“我知道。”
“我、我是个直的,我不喜欢男人!”
“嗯……”
楼罄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然间身子一转跑出厨房,噔噔噔地上了楼,砰的一声关上门。
计寒独自在厨房里站着,良久。
终于,他慢慢地蹲下来捡着地上的瓷器碎片。
墙上的挂钟指向4点,果然是时候该走了,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挥霍。这么走了也很好,至少自己问了个清楚。等下去学校把东西收拾一下,就离开吧。
楼罄真的是个直男,他得永远记得这一点。
楼罄不知所措地在卧室里站着,轻轻摸着自己的嘴唇,心思烦乱,脑子里只剩下几件事。计老师是个同性恋……计老师亲口说喜欢自己……
楼罄慢慢地在床上坐下来,突然将头埋进被子里,身体轻颤。
计老师喜欢自己……
突然间,楼下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不是太响亮,却异常清晰。楼罄微微一愣,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却正听到别墅的铁栅门被人关起来的声音。
厨房里破碎的碗碟已经被清理干净,别墅里除了他,再也空无一人。
计寒已经离开了。
桌上剩下一张字条:“你好好照顾自己,要经常出去跟人接触,不要闷在房间里。”
这如同离别时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楼罄拿不定主意,现在应该怎么办?追出去么?追出去又该说什么呢?计寒的洗刷用品还都在,也许他是出去冷静去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一直等到深夜,计寒也没有出现。
楼罄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却像是没电了似的,怎么也打不通。楼罄有点心慌,却没有计寒其他的联络方式,抱着膝盖在窗前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楼罄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他,电话却仍旧不通。
这天晚上下起了狂风暴雨,楼罄站在窗边望着无尽的大海,手机握在掌中,脑中只剩下与计寒晚上一张床上看书的情景。
第三天,计寒仍有没有出现,别墅里寂静没有一丝人气。楼罄犹豫着给他发了一则信息:“计老师,你这两天还好吗?前天的事我们没有说清楚,你再来见我一面好吗?”
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第四天清晨,楼罄红着眼睛又给他发了一则短信:“计老师,你来见我一面好吗?我昨晚睡不着觉,一整夜都在想你。”
仍然没有回信。
楼罄抱着膝盖坐在窗边,一刻不停地翻着手机,却仍然收不到任何的回信。他一整天没吃饭,到了下午,别墅的铁栅门突然被人推得哗啦哗啦响。
楼罄的眼眶一热,连忙赤着双脚冲出门去:“计老师……”
话音未落,他的脸沉下来,激动的心情也随之消失。那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小男孩,调皮地抓着栅门晃来晃去,示威似的笑着看他。
楼罄回屋给学校打了一个电话:“你好,请问计寒计老师在吗?”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说那个实习老师计寒啊?四天前就离开学校走啦!他不过就是在这里实习一个月,被高三的班主任带着体验一下学校生活,时间到了就得回去了。呃……你不是楼罄吧?”
楼罄有点紧张:“是。”
“哦,临走时计老师说,如果你打电话过来,让我替他转达一声‘抱歉’。”
“抱歉?”
接近一个月朝夕相对的相处,换来的只是一句抱歉。
楼罄在手机上一遍一遍拨着计寒的号码,不断传来死了机的声音,他的眼睛越发通红。
他又给计寒发短信:“计老师,我当时混蛋没想清楚,现在想清楚啦。你再回来陪着我学习看书好吗?我们两个好好相处。”
“计老师,你给我回个电话好么?”
“计老师,我当时真的错了。我只不过是一时间没没反应过来,你不能一点机会也不给我。计老师……”
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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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底深处传来的痛让楼罄猛然间从床上坐起来,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立刻低头向旁边摸了摸,手掌覆上一个温热平滑的身体。
身边的男子翻了个身,似乎清醒了点,发出含糊似梦呓似的声音:“……怎么了?你又做噩梦了?”
楼罄轻声道:“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
楼罄望了他一会儿,突然倾身下来把计寒压住:“我把你吵醒了。”
计寒仍旧睡意满满:“嗯……最近你总是做梦啊……”
“都是一些片段。”
“是不是连教授带着你做深层意识训练,才造成的?”
楼罄不答反问:“你说……我又没有可能回忆起当年17岁的事?”
“没可能……17岁那年你有重大变故,整个人生观、初层意识和深层意识都会崩塌,经历如同世界末日一样的情景,把你以前的深层意识全部埋没,破坏得什么也不剩。等你的人生观重新稳定后,新建立起来的深层意识就和之前的完全没关系了。”
楼罄慢慢解开他的睡衣,顺手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是么?”
“如果17岁的事是在我深层意识中发生,我也许还能通过意识训练回忆起一点。可惜我当时去了你的深层意识,那就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
那声音有点浅浅的遗憾。
楼罄的嘴唇慢慢下移,留下一连串的痕迹。计寒摸着在他身上缓缓移动的头,不自在地笑道:“做什么?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很主动么?”楼罄笑着说,“以后我更主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