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阁并不难找。进了宫门,直奔东南,哪里最僻静偏远,哪里便是了。
白貂两只小前爪窝在身下,趴在楼阁的砖瓦上,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由两个士兵把守在拱门前的丹阁。
明明是个道士的地界,散发出的妖气却比她这个正牌妖还要浓烈。然而,徐本槐并未入妖道。他身边所萦绕的妖气,也都是来自他抓来炼丹的妖的身上。
要不是她从前比较机灵,恐怕也被他提了内丹,成了一颗小小的药丸。
也不知这徐本槐的长生是如何得来的,如今是人是魔。
林子怡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个人类能获得长生,还活了六百多年可能来找自己寻仇,林子怡觉得自己的压力有点大。
林子怡正想着是该把这香囊丢进去就跑,还是进去参观一圈瞧瞧徐本槐现在在做什么,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一偏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思考了一会,果断跳下楼阁化作人形,将香囊随意地系在腰间,欢脱地向着那个身影走去。
林子怡恶作剧心起,想要吓一吓那人,便放慢了脚步,悄声无息地靠近,“啪”一拍那人的肩膀。
浮萍顿时吓得尖叫起来,手中的铜盆摔在地上,在洋洋洒洒的纸钱雨中,抱头蹲地乞求道:“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不好吃。我也不去地府。”
林子怡粗声粗气地问,“哦?那我偏要吃你,你待如何?”
浮萍哆哆嗦嗦地不敢瞧她,“那,那你吃吃吃,吃的时候能把雨公公带来让我瞧一眼,让我养养眼再死么?”她想了想又飞快地补充一句,“让,让雨公公别太凶,我害怕。”
这人到底颜控到什么程度啊。
林子怡“噗”地笑出声来,盈盈笑道:“小浮萍瞧瞧我是谁?”
浮萍一愣,只觉得这口音颇为耳熟,哆哆嗦嗦抬头看去,只见林子怡正眉眼弯弯瞧她。浮萍顿时明白过来,有些羞恼地拍她,“好啊,你吓我。”
林子怡虽然与浮萍只有一面之缘,审美观也十分不同,但她对浮萍还是颇有好感的。
浮萍的那一声尖叫并未引来附近巡逻的禁卫军。
林子怡蹲在地上帮浮萍捡起纸钱,规规整整码好,放在铜盆中,好奇地问道:“你拿这么多纸钱做什么?”
浮萍情绪有点低落,“今日是我一个姐妹的忌日,我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给她烧些纸钱。”
林子怡的头抵在胳膊上,努力想了一会,隐隐约约想起一个宫规,“我记得,在宫中烧纸是不可以的吧,皇上会不高兴,被抓到会挨罚的。”
林子怡仔细想想,似乎她所见过的那些皇上都是不怎么喜欢这种行为的。
浮萍只是摇头,笑得勉强,“可她只有我一个姐妹,也只有我还记得她,我不给她烧,她在地府过得孤苦无依该如何是好。”
林子怡盯着瞧了她半晌,点点头说:“你烧吧。我帮你看着,他们不会为难你。”
浮萍愣愣地点头,端起铜盆,自言自语道:“雨公公真是好厉害呀,就连他的相好都有这么大权力。”
林子怡:“……”
又和雨化田有啥关系啦!她才不要没有柔顺漂亮好毛皮,还对她凶巴巴的相好呢!
浮萍跪坐在火盆前,气势汹汹地火舌吞噬了纸钱,烧出一朵暗红的花。她纳闷地瞧了一眼躲在假山后,只露出个头怯怯看着的林子怡,说道:“林姑娘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林子怡眨眨眼,没有答话。
浮萍想了片刻,迟疑地问道:“林姑娘你畏火?”
林子怡支支吾吾地回答:“算是吧……”
“畏火也不是丢人的事,林姑娘承认了我也不会笑话你的。”浮萍笑了笑,一扬手,将那些纸钱尽数丢进了铜盆里,盯着那猛然窜起的火苗,幽幽说道:“我幼时也是畏火的,连灶台边都不敢靠近,只敢躲在母亲的背后瞧。父亲便直骂我没用。后来被卖进了宫中,尝尽世间冷暖,忽然便觉得火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林子怡懵懂,“那你现在怕什么?”
“畏死,畏人。”浮萍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说道:“畏那些手握我性命,轻轻一捏,便令我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林子怡看浮萍将铜盆内的火熄灭,疑惑地问道:“不烧了么?”
浮萍摇头,“不过是生人的执念,求个心安理得罢了。”她顿了顿问道,“林姑娘信鬼魂地府存在么?”
林子怡点点头,“自然。”
她还曾去地府闹了一场,直到对阎王承诺死后魂魄入地府为其驱使,阎王才算罢休,没立刻差鬼差来勾走她的魂魄。
林子怡灵机一动,忽然问道:“你那个姐妹是枉死的么?”
“枉死?便算是枉死吧。”浮萍长叹一声,“入宫以来,她与我相互扶持,一同伺候万贵妃。皇上不过是多瞧了她一眼,问了她的姓名,第二日,她便失踪了。隔了几日,才在一个荒废的水井里发现她的尸体。”
林子怡闻言垂眸,细细盘算起来。
一般来讲,若是枉死者,执念颇深,难入轮回,想来应该还在宫中徘徊。若是浮萍想见,她倒是也可以帮她。
然而林子怡张了张口,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依照浮萍的说法和宫中的传闻,万贵妃应该害了许多人才是,可宫中的鬼魂却甚是稀少。她进宫这几日只见到了那个元朝的鬼,还有几个小鬼而已。宫中阴气最盛,虽不至于处处见鬼,却也不该如此稀少才对啊。
林子怡正在这边思考,却听到浮萍在那边“咦”了一声。浮萍施施然走到林子怡面前,拿起她挂在腰间的香囊翻看了一下,笑着说:“香囊啊。这是雨大人送给姑娘的定情物么?”
林子怡觉得浮萍这就是把自己和雨化田捆一起了,索性也不解释,点头应着,“恩恩。他暗恋我,专送我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浮萍摸了摸香囊的图案,“绣工精致,布料柔滑,雨公公费心了呢。”
林子怡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雨化田想要做什么,好好的香囊不留着送人,反而拿来丢,真败家。
浮萍将铜盆收好,向林子怡一行礼,道:“谢姑娘肯来陪我。我便不打扰姑娘了,卯时也该去为齐婕妤送菊花清粥了。”
林子怡点点头,随口问道:“菊花清粥和普通的粥有什么不同么?”
“要说不同倒是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有一分菊花的清香气罢了。”浮萍解释道,“不过齐婕妤独爱菊,什么吃食都要往里加菊花,前几日皇上还赏了她几株名贵的绿菊呢。”
“幸好化田兄洁癖是洁癖了点,但吃东西没什么执念。”林子怡庆幸地嘟囔着。
浮萍笑得十分八卦,“这都时时挂嘴边了,情意浓浓的。”
林子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