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了。”千夏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前头,手中握着一只粗瓷的茶杯,但却一口不喝。
“……嗯,我知道。”沈瑶人坐在她的旁边,神情微微紧张,对她点了点头。
“他问我是谁,”千夏又接着说下去,一字一句的,如同一只木偶,“可是我说不出来,我以为他会认出我来。”
“他不是认出你了吗?”
“不一样的,他……”千夏摇头,眼前突然现出他放弃了攻击,等着她的样子。
他会带你出去的。沈瑶人心中这样想着,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有些事……只是说的话,会变成无法挽回的谎言。
“母亲,那只小猫,”千夏忽然说道,“你讲的那只小猫,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沈瑶人不知她想要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母亲说的那只小猫,为了活下去,杀死了自己的同类吧?”千夏手中的杯子微微振动起来,杯中的清茶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嗯……对啊。”
“那……那只小猫是不是有罪的?”千夏又问道。
“……小猫没有罪,”沈瑶人犹疑了片刻说道,“小猫只是单纯的想要活下去,而为了活下去选一条路而已。”
“是吗……”千夏手中的杯子又牢牢地握在了她的手中,良久,她将杯子放到了桌上,站起身来,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便离开了,“那么,如果不是小猫做的事呢?”
小猫其实是有罪的。而且她活了下来,在血污中幸存了下来,但是却终身不能洗净自己身上的血污了。
其实……她在的吧?在她犯下罪孽的时候,她正看着吧?
千夏从前的记忆终于尽数回来了。
那具被封在魔族冰窟中的躯体,终于彻底死去了。
她所有的罪孽,她所承受的诅咒,已经如数到了这副身子上。
“真是对不起啊,钟小姐。”她轻轻出声,但是她说出的话已经没有谁听了。
她走到了卧房中,那地方是封印最厚实的地方,如今,她全部都能觉出来了。现今她出去,只需要拿手指轻轻一点,这曾经禁锢她的囚笼,便会化为乌有。
但是,出去了呢?出去了要做什么?
她一次又一次为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怎样才能洗清呢?她的手……自从染上同族之人的鲜血,便再也洗不净了。
而今,她的手上又沾上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不如……还在这儿吧,浑浑噩噩地生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凭那人控制。
她的脚下,早已累起厚厚的白骨,也不在意再泼上鲜血加以染色吧。
可是他呢?那个人呢?
“夏夏。”脑中深处似乎存着那人的声音,只要回忆起来,就会觉得头痛欲裂。
“千夏。”沈瑶人的声音沉沉的,她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瑶人姐姐。”她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和从前全然不同了。
“想起来了啊?”沈瑶人神色间微微有悲戚的颜色。
“嗯,”千夏一反常态地笑了笑,“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帮我?以前明明那么讨厌,那么想要她死。
沈瑶人无话可说,只是悲伤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帮她吗?大概仅仅是因为这身子自主的行动,因为曾做过她的母亲。
为什么厌恶她?其实并没有厌恶她。甚至是在那时候冷眼旁观的时候,也没有厌恶她。
甚至有些羡慕。
因为她有强大的力量,足可以打碎她所厌恶的那一切的力量。
“你想要离开吗?”千夏又问道,声音很低,像是不想叫她听见一样。
“你想吗?”沈瑶人却反问道。
“看来是不想了。”千夏笑笑道,“那我们便在这里等着那人回来吧。”
桐岚觉得心里很慌。就像是从前他将千夏弄丢那次一样。
“阿岚,怎么了?”兮瓷见他不大对劲,便开口问他。
“阿瓷……我们暂且先回去怎么样?”桐岚商量似的说道。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我们这次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兮瓷却有些不赞同。
“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做去吧,”桐岚却是刻意回避,“这些不管我们的事……”
“到底怎么了?”
桐岚还是不愿意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良久,他也放弃了要回去这想法。
“算了,先在这里待着吧。”桐岚的眉间又习惯一样地紧紧拧了起来,说完走到了门口,一身黑衣的身影,像是要融进夜色中一样。
兮瓷看着那他那在黑夜中十分扎眼的银发,不觉也是沉默了。
“全数到了这儿吗?”羲夜随手划过空中,手中便有了一杆银亮的长枪,不论是感觉,还是温度……
他知道,这正是从前穿透无数魔族士兵的,伴随他数千年的神兵。
既然如此,那封在魔族冰窟的神体……可能就已经……
那么夏夏呢……他心中浮动不定,她怎么样了?
“天帝,下界都乱成这样了……”新战神萨弥见了下界的情况,心中实在是觉得太过乱来,这才向北帝进了言。
“下界乱怎么着也是下界的事,”天帝却很是闲散,“你只要叫神族不败于魔族就行了。”
“可是人族可是我们的附属,现如今的情况……”
萨弥正想反驳,却叫天帝止住了。
“如今的人族,连神族的存在都不知道,我们又何必呢?”天帝懒懒地说道,摆了摆手叫萨弥下去。
“……”萨弥无话可对,只得退了出去。
“姑姑?”萨弥才退出大殿,便听见个脆生生的声音。
“燏儿?”萨弥看着那紫瞳银发的俊美少年,只觉得有些惊讶。
“我……我下次能跟姑姑出征吗?”夏燏有些犹豫地开口。
“跟我去吗?”萨弥觉得惊讶,“可是……”
“因为……阿倾她想要听听外头的事……而我们……”夏燏说得有些磕绊,甚至都要用上手脚比划了。
“倾儿啊……”萨弥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记不起那小女孩儿的样子了。
“嗯,父亲和母亲已经出去很久了……”夏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好啊,只要你皇祖父愿意,那我这边是没什么问题的,”萨弥爽朗地笑了笑,“不过,你可要保证照顾好自己啊,在战场上,我可抽不出时间来照料你。”
“嗯,谢谢姑姑!”夏燏扬起个明媚的笑来,一路小跑进了大殿。